这么一想,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回头看了看那张床,他不悦地蹙了蹙眉,下意识地便离那张床远远的,在房中的凳子上坐下来打量这间用来困住他的“金屋”,一边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宫他只来过几次,这后宫来的次数更不用说,是一次也没有,所以,他现在到底身处何处他暂时不知。而在屋子的外面,有人影,他知道,那一定是墨燃玉派来看守他的人,以防他从宫中跑掉。
回想起墨子卿在马车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心中愤怒之余,还有些不懂。
墨子卿为何会听那个人的话,还与那人做了这让人费解的交易?太上凤后与贵君知道这次的事吗?还是这一切都是墨子卿一个人所为?
他想,使劲地用,任脑中思绪天马行空地乱走,却还是想不出明明像墨子卿这样不笨的人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虽轻,却像是地狱来的修罗般惊得陌如星猛然回神。
他抬眸,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待确定来人在房门外停了下来,他眼神里更是蓄积起他这辈子从未流露出来过的寒意,彻骨的寒意。
“嘎噔……”清晰而沉厚的开门声响起,在宽敞清静的大殿里显得尤为响亮,当门外的明黄身影露出来时,陌如星心中一沉,眸色更暗。
他瞪着那人的双脚跨过殿门,缓缓向他走来。
最终,那人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那人的气息传来,他眸色微微一闪,却不是因为那人熟悉的气息激起了他的某些回忆,而是他忽然发现,那人身上的气味竟是那么的让他反感,甚至让他觉得恶心想吐,他不明白,为何,他曾经居然会迷恋那样的味道,全然不似他如今喜欢的墨惜颜身上的淡淡的清香。
视线在陌如星身上流连了一会儿,沉沉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地吐出,良久,墨燃玉开口道:“你……瘦了。”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陌如星移开视线盯着地面,连那人的衣角都懒得去看。
被陌如星冷漠的神情所刺激,墨燃玉心中一沉,眸底跃起几许暗色,但她并未爆发,而是将心底激越而起的不满压着,缓步来到陌如星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余光里瞥见她的动静,陌如星本想起身离她远些,可想了想,他没有那么做,怕那么做引来不好的后果,便只是将头又偏了些,以免呼吸的空气里夹杂了她的气息,让他浑身难受。
双眸注视着陌如星,将他的淡漠和疏远收于眼底,眸底暗光流转着,墨燃玉道:“你……很不愿意见到孤?”
陌如星心里冷笑,他会愿意见到她?当真是天方夜谭!
刻意忽略陌如星的冷淡,墨燃玉自说自话道:“你可知,你一直在孤心里,而为了这一天,孤筹谋了多久?孤空有一身抱负理想,空有一身才干,也空有一群人追随,可母皇她……呵,在她心里,孤竟然比不过老九。”
听她提起墨惜颜,陌如星双眸微闪,脸上的冷然稍稍敛去了几分,一边保持着冷漠的姿态,一边留神听她到底会说墨惜颜什么。
“你也知道,孤自小便失去了父君,所以,孤一直比别的人努力,只为了能在这宫里生存。从小,当皇姐皇妹们都在嬉戏玩耍时,孤在挑灯苦读。当她们听太傅授课时,孤则比她们所有人都用心去听,然后用心去记,所有一切,孤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将来孤能比她们更优秀,能得到母皇多一些的关爱和注意。
孤一直努力着,坚持着,从不曾有半分的懈怠,也正因此,孤才能在众多皇姐皇妹们当中立于鳌头。然而,无论孤再怎么努力,如何出类拔萃,母皇她就是看不见孤,在她眼里,只有大皇姐和二皇姐,她从来不曾将孤放在心上。
后来,她们一个枉顾皇命一个蓄意谋反,她对她们两个彻底失望,那会儿,孤以为,孤终于有了一展宏图的机会,母皇她一定可以看见孤的努力和优秀,可最终,她的视线直接掠过了孤,落在了老九身上。
老九胆小怯懦什么都不会,还不曾立过功,唯一的一件功劳,不过是那次对抗瘟疫而已,可就因为这一件事,她竟然打算将皇位传给老九,而一直恪尽职守为国出力的孤,她竟然视而不见,你说,她对孤公平吗?”
墨燃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这些话,她一直藏在心底,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过,今时今日,在这个人面前,她破天荒地竟然想一吐为快,说出长期以来郁积在自己心中的种种不快和失意。而说完,她感觉心里舒服多了,好像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
陌如星挑了挑眉,他知道皇家确实很复杂,只是,对于某人和他说这些话,他心里觉得很好笑。
“你说,孤到底哪里比不上孤的那些个皇姐皇妹?她们一个个的竟然都爬到了孤的头上,讨得了母皇的欢心。”墨燃玉又道,可回应她的,依旧是陌如星的冷漠和沉默。
她瞧着,想着自己被彻底忽视,嘴角勾起一抹浅薄嘲讽的笑,笑自己的一厢情愿。但随即,那抹笑便被微笑代替。
“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现在,孤已经是昭阳的女皇,是昭阳最最尊贵的人,孤想有什么便有什么,谁能奈我何?”
她语声豪气,透着骄傲和狂妄之气,陌如星闻言眸色再黯,心往下一沉。
“尊贵的陛下,容臣夫问您一句,您就打算将臣夫一直困在这宫中?”他淡淡地问,虽用了各种敬语,但他的话语里却没有半分敬意,只有讽刺,那人在他眼里,哪里是至高无上的女皇,不过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暴君而已。
“你……”被他话语里的轻蔑之意激怒,墨燃玉提一口气憋在胸腔,闷得她脸色难看至极。
“孤待你如此深情,你竟然这般对孤?”她语声寒凉地质问,“你就那么爱老九?她有哪里好?”
深情?她对他深情?真是可笑之极!
至于他,他当然爱那个人,甚至可以为了那个人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以,如果她打算拿他来胁迫那个人,他可以直言那根本就是妄想!
而那人,哪里都好,比她好太多,她根本没法可比!
心中如是想着,陌如星淡淡地说:“陛下,您所言臣夫当真听不懂。臣夫,是您的皇妹的王夫,臣夫自然是与王爷伉俪情深。
而您,是当今天子,尊贵的陛下,臣夫与您既是君臣,又是至亲,我们之间又怎会有情?若世间百姓误会臣夫不小心引诱了您,臣夫只怕要浸猪笼沉江底了。”
陌如星字字句句带着疏远,也在刻意提醒某人,某人所作所为并不是隐秘之事,天下人都看得见,也将议论,就算她贵为天子,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孤是天子,他们谁敢对孤的人动手!”墨燃玉狂傲道,静默片刻,她突然软了语气,“如星,你当初对孤的一往情深,难道都是假的吗?那些快乐时光,难道都是你演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