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有可能他们那晚真的吵得非常厉害，双方都很生气。也有可能，当天晚上手机还在李静香手里，她只是后来才丢了电话……”宋野尽量提出异议，但他已经乱了阵脚，不知道自己的论点是什么。
杨玄提醒他：“不管李静香的手机是什么时候丢的，结果都没什么区别。且不说吵架只是一种推测，就算李静香那晚真的负气离开，曹明俊也会坚持打电话请求原谅才合情理吧？按常理来说，13号，14号，15号，16号，这几天里，曹明俊理应每天都给李静香打电话，直到她肯接电话为止，一旦发现李静香的电话长期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不会不引起他的怀疑和担心。”
“也许他真的没打过电话，又或者……”宋野依然不肯松口，他感觉到杨玄已经把矛头死死指向曹明俊，“或者，他打过几次，但他不是我这种人，没有连续打三十个电话，偶尔打一次，但想到李静香正在生气，也就没做其他的考虑。”
杨玄笑了笑：“之前都没有做其他考虑，今天突然就领悟了？江晨园离这里只有十分钟的脚程，昨天不着急，今天却着急得像是天塌了下来，癫痫症刚刚发作，气也没有喘匀，就踏着雪路出门，也不跟两位救命恩人多聊两句？”
宋野无言以对，但不知道杨玄到底在怀疑什么？
杨玄忽然问：“你相信这都是巧合吗？”
“什么，什么巧合？”宋野的思维远远没有跟上杨玄。
“他的癫痫症，恰好在伙计上楼的时候发作，是巧合吗？”
宋野觉得杨玄很不可理喻：“这种事情，难道羊癫疯还能人为控制什么时候发作？”
“羊癫疯确实不能被人为控制，可是羊癫疯的发病症状可以。”
“症状可以？”宋野的头皮发麻，“难道你是说，刚才曹明俊在楼上抽筋，是演戏？”
“没有可能吗？”
宋野觉得杨玄说得越来越离谱：“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杨玄没有说明原因，兀自评价起曹明俊的演技：“他的演技很好，好像真的发病一样，但通常发羊癫疯的人嘴里会流出呕吐物，曹明俊的嘴里却只流了一些清淡的口水。”
宋野全然不信，反驳道：“怎么可能？你也说了，那是通常，不是有例外吗？曹明俊又不是电影明星，演技这么好？反正我是没看出来他在演戏。”
“生活里的演员永远都比电视里的演员高出好多个层级。你在父母面前扮演儿子，在同事面前扮演实习生，在范冰面前扮演警察，在我面前扮演小弟，角色切换流畅，毫无违和感，甚至能将不同的角色在同一时间糅杂在一起，不需要剧本，不需要认真揣摩角色心理，完全即兴地表演，而且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在表演。这是那些影帝影后们能比得了的吗？”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可我们在办案，不是在讨论演技。你说曹明俊在表演，他演给谁看呢？要是伙计没上楼，他不是白演了吗？”
杨玄没有用语言回答，而是把目光移向宋野的眼睛，再移向餐厅四角的监视器。
好像在说，曹明俊通过监视器，看到伙计上楼，才开始演戏。
宋野领悟了杨玄眼神里的意思，绝然不信：“我真是佩服你的想象力，那你说说，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他演给谁看？你，我，伙计？”
杨玄淡淡地吐出他最后一个猜测：“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曾经穿着警服来过这里，或者你在街上瞎晃荡的时候被曹明俊看到过，所以他在监视器里认出了你，临时想到了这个计策。”
宋野感到头皮发麻，脖子发凉，因为他心里清楚，他确实来过这里吃饭。那时，虽然他和同事们都没有穿警服，但是有些老警员是这里的常客，他和前辈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的确有可能被记住身份。
但宋野仍然不明白杨玄怀疑曹明俊什么，于是问：“你到底怀疑曹明俊什么呀，难道他还会加害李静香吗？即便吵架也不至于这样吧？”
杨玄沉默着，抬头瞧了瞧天花板，忽然冒出一句：“已知量太少。”
“啊？”宋野摸不着头脑。
“一道数学题，没有足够的已知量，是无法求出最后答案的。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帮你理出了解题思路，你要做的就是迅速找出足够多的已知量，供我写出解题过程。”
杨玄从椅子上站起来，门外的天气变得灰暗，夜晚将要来临。
看来曹明俊今天大概不会回来，杨玄不再等待，推开玻璃门，呼——冷风迅速钻了进来。
宋野立即缩起脖子，忙问：“你去哪？”
杨玄没有回头，单薄的夹克被风吹得鼓了起来。
“我们之前的动作只是在确认题目是否存在，现在看来，出题人早就已经写好了题目。如果不出预料，明天我们会在前面的马路上再次碰面。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杨玄推门走了出去。
宋野追出去的时候，杨玄离他已经有10米的距离，他喊话：“你不吃饭了吗？”
杨玄没有回答。
宋野又问：“明天几点？这里还是酒馆？”
他最后两个字说出口的音量已经很小，因为远处的杨玄一个劲地往前走，完全没有回话的意思。
“这老哥，想一出是一出。切，走路的姿势倒挺帅。饭也不吃——你还没付钱呢！”
宋野最后大喊，但他知道杨玄可能已经听不到了。
“人民警察一个人吃‘霸王餐’……不好吧？”
他虽然这么想了一下，还是走回了饭店。
曹家驴肉一号店的菜，诚然美味，都说驴肉是人间的龙肉，光是这样的食材摆出来，就远甩什么鸡肉猪肉牛肉一大截，更不用说这家店的烹饪手法，蒸煮煎炸煸炒卤，样样精妙。
同事们每次吃完都赞不绝口，“神厨妙手，神厨妙手啊”，肚子再饱，都忍不住再喝一杯啤酒，再嚼一块驴肉。
可怜宋野，今天吃得仍然不太自在。
虽然没有领导，也没有前辈，可杨玄临走前说的话，叫他的心里产生了不安的感觉。
怀疑曹明俊，到底怀疑他什么呢？
一个饭店老板，事业有成，单身，终于谈了恋爱，本是很开心的事嘛。就算两个人性格不合，感情磕磕绊绊，但总归是恋人，这生意不成还仁义在呢，何况是恋人？
李静香又只是个长得漂亮的农村女孩，在城市里大概也没什么复杂背景，这样的恋爱本应该是很干净也很简单的呀？
要说曹明俊犯罪，完全没有动机嘛。
难道是——强奸？
宋野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很蠢：“瞎想什么呢？现在是李静香想要确定恋情，曹明俊不愿意，怎么可能强奸，胡扯胡扯！”
脑子里思绪如麻，宋野安慰自己：“这个杨玄老哥啊，这次一定想错了，连犯罪动机都不考虑，就在这胡乱推理，而且还推理得既牵强又奇怪，有失水准。看来这次他要马失前蹄，碰鼻子喽。”
但他再次想到上次爆炸案中，杨玄也不知怎么就看出皮衣美女跟爆炸案有关，这种敏锐的嗅觉，实在不是一般人。
“难道上次只是他只是幸运，碰巧出了把风头？”
宋野度猜着，心情很纠结。
回到方庙派出所，宋野浑浑噩噩，走路也不当心，正巧撞上顶头上司邹民先，撞翻了他手里端着的茶杯，茶叶和开水洒了一身。
邹民先是方庙派出所所长，宋野来所里，也正是在他手里学习，所以算是宋野的上司兼老师。
邹民先瞧着宋野，也没管棉衣上挂着的茶叶，拍着宋野的肩膀说：“小野啊……”
小野？之前所长都叫他小宋的呀，怎么犯糊涂了？
宋野缩着脖子，尴尬地提醒：“小宋……”
邹民先听了，脸一沉，猛地敲了一下宋野的头：“你还知道自己姓宋？没改姓野吗？”
他并着两根手指在宋野眼前晃晃点点：“你是野马？野牛？还是越野车？一整个下午就没见到你人，天黑才回来，你是到这上班还是到这借宿的？”
宋野这才明白所长的意思，今天没有他的外巡任务，出门前他也没跟同事们说自己去哪。这样被所长抓了现行，要倒霉了。
忽然，他脑筋一转，严正报告：“报告，我已经找到那个叫杨玄的能人了，顺利完成了魏队长给我的任务。”
“杨玄？”邹民先皱眉，半天才想起来，“哦，就是那个破案专家？人呢？”
“回家了。”宋野也不想这么回答，但这是事实。
“住址呢？”
“住……住址，还不知道。”宋野心知糟了。
果然，邹民先骂道：“还学会扯皮了？你难道要告诉我，你找到那个杨玄，电话没要，住址没搞清楚，就放他走了？”
“但我们已经约好，明天还能见面。”宋野顶着头皮说。
邹民先亮着嗓子，喷着鼻子，斥道：“还见？然后又一天没个人影？我告诉你，明天你哪儿也许去，晚上好好反省，明早四点钟集合，准备除雪大作战。”
“除雪大作战？”
宋野挠着头，不太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