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莲安轻轻应道。
莲安听到女孩翻身的声音。想来是对着自己床位这边了。
“莲安，我也睡不着。”
“莲安，离家越近，心里却反而忐忑了，不像之前那么有勇气。莲安，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我是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回家了。”她说完就沉默下去。
莲安也看着她的方向，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能感觉到女孩那双活力的大眼睛带着苦恼和一些忧伤。
“蔷薇。”她叫她。
蔷薇在黑暗中看她。
“虽然蔷薇觉得忐忑，可是心底的声音还是说着回去的吧。”莲安温柔的说道。
沉默了一下：“是的，莲安。尽管有些迟疑，可是一直在向那里走，脚步坚决。”
莲安淡淡笑了一下。
大抵都是如此的，不管为什么原因行走，最后都终将回到原点。
女孩好像心情又很好了，她说：“莲安，我给你讲讲若羌附近的故事吧。”
“恩。”莲安在黑暗中点了一下头。
“莲安是从库尔勒坐车过来的吧。那有没有去铁门关呢？”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夜里刻意压低了，除了白日的活力外，多了一些小女生的可爱。
“没有。知道那里，没有去。”莲安说道。
“莲安真应该去去的呢。”蔷薇有些遗憾的说道。
停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说给莲安听。”
莲安笑了一下，觉得好像看见蔷薇脸上的小酒窝。
“恩，铁门关是在孔雀河上游的。孔雀河莲安是去过的吧。很漂亮。很伟大的河流。邻家哥哥叫央羲的。这个名字很好听吧。我一直也是这样觉得的。他的爷爷是解放前的一位将军，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央羲总喜欢去铁门关。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扎两只冲天辫子的黄毛丫头片子呢。”她笑。
“央羲喜欢站在城墙边上，眺望远方。他说，小微微，铁门关自古就是兵家的必争之地。说完他又笑，自言自语道，小微微你还太小，不明白。其实我是不乐意的，不乐意他叫我小薇薇，还老是把我当小孩子。不过还是赞叹他的，心里由衷的赞叹，我觉得央羲看上去很深远，好像他的眼里装下的就是这大好河山。我觉得他一定有一个梦想，那个梦想很远很大。尽管入眼的是茫茫的戈壁。”蔷薇停下来，笑笑。
“莲安见过阿尔金山了吧。大自然真的很神奇呢。因为是高寒地带，可以说是寸草不生的。但是里面却是有着很多珍奇动物的。央羲带我去过，不过没有上山。央羲说带着我这个小丫头是不能上去的，那里面有狼群。那时候就在想，他肯定是吓我的。我们遇见了很多淘金者。从各地来到此处。不知道为什么，央羲不喜欢他们。我也没有问他。我们走315国道。路烂得夸张。一直颠簸着。一百多公里却要走六个多小时。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央羲把小小的我抱在他腿上坐着，很多时候又给颠下来了。然后又上去。”蔷薇停下来。看着对面的床问道：“莲安，你睡了吗？”
“没有的。”莲安应道。
蔷薇调皮的笑笑：“莲安不会觉得无聊，乏味吧。”
“不会，我喜欢听。”莲安闭着眼睛说道。
蔷薇就笑了。
“莲安，接下来我要给你说那个特别的草场了。你知道吗，那个草场的名字最有意思了，它居然就叫‘草场’。很少见吧，这就像我以前看武侠电影，里面的客栈就叫一家客栈一样。”蔷薇想起那个草场，不由自主的又笑了笑。
“草场很大，很多人在那里放牧，到处都是牛羊呢。央羲带着我在上面疯跑。我们一直跑啊跑啊，我总觉得这是没有边的，因为不管怎么跑都没有跑到头。央羲在后面笑，他说，小微微，慢点。摔了可别哭鼻子哟。他真是小瞧我，我才不会哭鼻子呢。于是我更大力的向前跑了。”
“草场只有一家旅店。莲安，那旅店非常小，比我们现在住这个小多了。环境也很差。条件艰苦。那里种不活蔬菜的，所以菜都是肉食类的。我看见莲安好像多吃素的样子。也许会不习惯的。旅店的床也很破旧。晚上温度很低，央羲就抱着我睡。那时候小小的我觉得央羲的怀抱是多么的结实温暖啊。就在那片温暖中，觉得床板也不那么硬了，好似也不怎么冷了。外面的狼嚎好像也听不见了，总是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就那么安心的入睡过去。”
莲安一直听着，模糊中好似看见一个精神奕奕的少年带着一个小女孩奔跑在草原上。欢笑声传了一片。
她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她看见佑墨站在铁门关，还是穿着几年前他们一起去时，穿的那件黑外套。他从后面环住她的腰。站在风里。风里还有他的低喃：“莲安。”
看着看着，又变成了小小的蔷薇和少年的央羲。少年意气风发，女孩可爱如画。
她好像看见佑墨突然从城墙上落下。那总是带着温润笑容的脸上被鲜血掩盖。她一声尖叫。
她好像听见蔷薇还在讲着故事。
蔷薇说了什么？她是在说央羲离开了吗？
模糊中，蔷薇的声音低低述说着：“莲安，真的，我没有想到再见到央羲时，他完全变了模样，你说生活会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么？他不在意气风发，不在去铁门关。他只是短短的小住了几日就走了，脸上有为生活奔波的疲累。他说，微微长大了。莲安真的，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这么快呢。”
莲安又做了很多梦，梦里见到了佑墨，见到了蔷薇，见到了央羲。他们一起在草原上奔跑。
跑着跑着，佑墨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她真愕然时，听到蔷薇的尖叫。她望过去，那个少年央羲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中年男子。她向蔷薇走去，眼看着近了，蔷薇的身影也开始消失，最后慢慢变成了一支蔷薇花，居然长在了草原上！她摇摇头，不。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自己还在。中年的央羲也消失了。她看着茫茫草原上，牛羊也消失不见了，那唯一的小旅店也不见了。天压得越来越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