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酒足饭饱,先权且这么形容吧。反正方旭觉得饭是吃饱了,酒肯定是没喝好的。
郑富贵急急从楼上下来,手中捧着个雕花镶金楠木锦盒,到了门口犹豫的放慢了脚步,又看了看锦盒,眼中尽是不舍。转眼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跺脚,出了酒楼。
爹爹拿着娘过留下的锦盒,走的如此急忙,不知是为事情,郑元洲心中默默想着。锦盒中装的是一尊观音玉佛,用一整块兰田翠玉雕刻而成,是郑元洲娘嫁到郑家的嫁妆之一。自从三年前郑元洲母亲得了痨病走了之后,这个锦盒一直由他爹爹收藏,视作传家之宝。
方旭不像邵烨一样没心没肺,郑富贵出门前的神色举止都落在了自己眼中。他也只是多留了个心眼,并未细想。
“好久没吃的如此惬意了,真是过瘾。家中爹爹许大哥二哥喝酒,就不许我喝酒,偏心之极。”邵烨脸上泛着酒红,“下午去凤凰山逮野鸡,那里的野鸡可肥了。”邵烨的确是个没心没肺的,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孙阳平要求的抄写舍馆规给忘了个干净。
“你要是明天还想挨罚就经管去,我可不跟着你瞎胡闹,得去罚抄舍馆规。”方旭摇摇头,无奈的提醒。
“呷,你不说我倒给忘记了。”有时候没心没肺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起码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转念一想,抄书得用毛笔,方旭以前也是个和邵烨狼狈为奸的主,这几年握笔写字的次数掰着手指头就能数清楚,连家中毛笔放在何处都不知,更别说写得一手好字了。孙阳平还规定用三馆书体誊抄,写“草书”蒙混过关这条路子也被扼杀。
正纠结的时候,隔壁大汉一桌要的烤鹅装盘上了桌。谢天谢地,这只鹅让他想起了鹅毛笔,这时候方旭发现原来被拔完毛的鹅也是这么可爱。
“元洲兄,可否像你讨要几根鹅毛。”方旭开了口。
“几根鹅毛而已,后面院中还有许多,直接拿了去就是。”边说,郑元洲边领着二人去了后院。还真如他所说,院中堆放了几框子鸡鸭鹅毛。方旭也不嫌脏,在框中扒拉起来。不多时,就找出十来根粗大干燥的鹅毛。
“我说你这是要做甚,鹅毛又不能吃又不能耍,当不了令箭。”邵烨打了个饱嗝,“这里一股子骚味,还是快快离开吧。”
拿到鹅毛,方旭见时辰也不早了,再磨蹭下去怕是下午也抄不完书,就拉着邵烨告辞回家。
入了府,方母果然没找方旭麻烦,看来让王武带话给自己老娘,这小子没偷懒。方浩带着方敏一早去了杭州城南二十里外牛家村,与村中牛家瓷窑的老板商谈生意去了,家中就只有老娘在。
方旭唤来王武打下手,找了个铜板让王武磨锋利,自己在厨房中取来刚灭红光的柴灰,将鹅毛屁股插入灰中,热处理起了十来根鹅毛。不多时,王武已经把铜板磨出了锋利的口子,心想二哥儿真是不将钱当钱,白白浪费了个铜板。方旭回忆钢笔头的样式,在做废了几根鹅毛后,终于成功制得一只鹅毛笔。
接下来陆陆续续又有几根报废,最后还是成了五根。王武看着新奇,问方旭这是干嘛,方旭故作高深的不告诉他。
“王武,研墨,二哥儿我要用功了。”任凭方旭脸皮再厚,也不会承认罚抄的,于是在方旭口中用功代替了罚抄。
“是,小的这就去研墨。”王武心想二哥儿今日如此反常,本着事出无常必有妖的原则,小心伺候着。墨是徽州好墨,可没笔怎么写字?王武还是没忍住自己心中好奇,出声问道:“二哥儿,墨研好了,小的给您寻个笔来。”见方旭阻止了自己,也他不搭话,又出声问,“二哥儿不会是想拿眼前的鹅毛来写吧,从来没有见谁用鹅毛来写字的。”说完后王武想想觉得自己可笑,要是鹅毛都能当毛笔,那让那些个做毛笔的一头撞死算了。
这个世界没见过不代表就没有,方旭在心中暗暗鄙视了一番王武这种唯心主义。接下来的举动让王武大开眼界,只见方旭用鹅毛笔头蘸了蘸墨汁后,在纸上划动起来,一气呵成的写了一行小字,也未见方旭蘸第二次墨汁。
可这么神奇的事情还是发生在了王武的眼前。王武马屁不断,直夸方旭“奇淫巧技盖世无双”,方旭也只得把他的话当个屁给放了。隐隐的,王武觉得自家二哥儿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两个时辰就抄完了五十遍舍馆规,方旭丢下鹅毛笔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轻松,叮嘱王武收好鹅毛笔,下次罚抄全靠它了。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方旭完成了罚抄,明日能交了差,可那边邵烨半天才抄了十遍,看来晚上不加班加点,明日又得吃上一顿师父的点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邵烨第十一遍才抄到一半,也不知脑中在想什么东西,竟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刚刚抄完的几张纸都染了墨,字也连带着消失不见,只得从写。若邵烨明日敢拿着这几张墨纸对孙阳平说,你看师父,这是我抄的舍馆规,估计孙阳平的脸会比这纸还黑,让邵烨的掌心比那鸭蛋黄还红。
“到底是为什么呢?”方旭低声念叨着,“为什么总感觉少了滋味,是我味蕾出现了问题,那次发烧烧坏了?”可细细一想又不对,只听说过烧坏脑子的,还没听过烧坏味蕾的。罚抄完成后的方旭无所事事,自己叨叨絮絮低声了半天。
王武听着如蚊蝇般的絮叨,心中觉得烦闷,这二哥儿折腾人的本事也渐长啊。
“二狗子,没酱油了,去隔壁老王家里打一壶来。”厨房传来了钱来福的声音。
“哎,知道了福伯,小的这就去。”
听到福伯喊酱油没了,终于把方旭拉出了死胡同。不是他味蕾坏了,而是这年头少了许多调味料!
市面上能买到的调味料除了盐、酱、油、糖、醋、酒,再无其他。连味精都没有的时代,辣椒还在南美洲陪着土著跳桑巴舞,能烧出后世大厨风味的菜才怪。
辣椒是没办法了,方旭可没有缩地成寸的本事,把辣椒从南美土著手里弄回来。但是味精么,作为一个学化学的理科生,这难不倒他。味精的主要成份就是谷氨酸钠,虽然以宋朝的工业能力根本无法合成,可方旭知道池田菊苗【注1】和海带汤的故事,也知道后世自制健康味精的方法,心中一下子就有了底,看来是个生财之道。
方旭对日本这个民族不排斥也不亲近,但有敲闷棍的机会他可不会白白放过,于是乎,味精的最早发明时间被方旭提前了八百多年,后世流传下来的文献中也都提及“方家味精”,当然,以后也没了池田菊苗什么事情。
注1:池田菊苗,日本化学家,1908年从海带中发现谷氨酸钠,研制出味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