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太华山的神秀峰上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象。今日便是太华派招收门徒的日子,每隔五年一期,若是一旦通过问道试练,便可以成为太华派的记名弟子。
太华派乃是世间一流的修真门派,若是能拜入门下的,必然是根骨清奇,资质过人之辈。在三个月前,便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求道者,陆续赶到太华山附近,希望能够拜入门下。
若要想入太华门下,首先过那一面神奇的问道镜照鉴,它可以预测出每一名弟子的法相和未来境界,若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可造之材,太华派才会纳入门下,费心教化。若是根骨平庸资质普通的弟子,那就直接打发了去,免得枉费心血。
此时,在神秀峰上的太华书院里,一片喧哗之声嗡然不绝。
书院中的一名白发老人,一身儒冠长衫,默然望向堂中嬉闹追逐的学童们,又望向一些空空的课桌座位,只是幽幽一叹,突然将手中的戒尺猛然朝案面拍去。
“啪...”
一声巨响之后,堂中立刻安静下来了。
白发老者手一根黑黝黝的戒尺,气呼呼的道:“今天都反了天了不成,不来的不来,来的还给我在此胡闹,连老师我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学童们猛然一惊,出自对于那一根戒尺的恐惧,都老实安分下来了,规规矩矩的坐了起来,活脱脱像一群温顺可爱的小绵羊。
白发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自家多年施教,将这一群顽劣不堪的学童,教化的也算识体懂气,看来往日的心血没有白费。他轻咳一声,道:“嗯,今日便是门中的试炼之日了,你们学文识字多年,也可以去试一试根骨资质去了。若是能够通过试炼,那就能成为太苍门下,玄门弟子了,从此便可学道修行,求得真我了...”
他话还没说完,堂下突然站出一个衣衫华丽,身材高大的男孩,不耐烦地道:“老家伙,别废话了,赶紧下课吧。我们都还着急去问道台那里去,要是去晚了耽搁了小爷通过问道镜,你这可就是算得上师德有亏,误人子弟了。”
白发老者气愤交加地道:“你竟敢如此目无尊长...你过来,我绝对不打死你...”
“呸,你还以为现在跟以前一样呢,若不是我家老子非要我过来见你一面,小爷都懒得过来。好了,不跟你扯了,小爷这就去过问道试练,今日便可成为太华弟子了,嘿嘿。”
那个高个男孩冷笑道,得意洋洋的望向堂中众位学童,怪声怪气的道:“怎么着,你们往日都还没受够吗,还跟这个老家伙虚耗着做什么,赶紧走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出堂外,随后便有几名身形高挑的学童也跟随着去了。堂中学童之间顿时响起一片低声细语,如热水开锅一样。
“哼,王大胆,你可要知道,若是你通不过问道镜,还得回我这里继续读书识字。到那时我若是天天不给你吃竹笋炒肉,我就不姓单。”白发老者单师傅气呼呼的追喊道,脸色上一片青白。
“唉,那个王大胆的父母都是三重境界的修为,他家的灵丹妙药数不胜数,他每天正餐和零食都是上等好吃的丹丸,要不怎么长的这么高大魁梧。他若是过不了问道镜,恐怕咱们都过不去了。”学童的议论声中,突然高声响起这么一句话来。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今天主持问道试练的人,就是王大胆的师叔师伯们,那王大胆还有什么问题呢。”
“不如我们赶紧去追王大胆吧,看看我们能不能够他的面子,给那些师叔师伯们说几句好话,考核放宽一些。”一名学童突然说道,脸色惊喜。
“说得对,我们赶紧去追王大胆去吧。”
学童们纷纷站起身来,便要向外面冲去。此时就连一向听话懂事的女童们,也纷纷意动,也要趁机一同溜出去。
单师傅脸色激愤,举起颤巍巍的手,怒指着那些学童:“混蛋,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就这就说走就走了,一点基本的礼数都不知道,读书都读到哪去了?”
学童们微微一愣,随后纷纷拱手一拜,笑哈哈地说道:“老师你好,老师再见...”言毕,如同狗撵兔子一样,欢呼雀跃的跑了出去。一些女童们也是嘻嘻哈哈的,三五成群的跑了出去。
“斯文丧尽,不可教也...”单师傅悲叹道,他眼睛一转,又恨恨的道:“混蛋,明日我看谁灰溜溜继续过来上课,老子绝对不能轻饶了他们。我这个戒尺看来还是威力不足,还得去做一个更爽利的去...”
单师傅想到此处,脸上露出一丝惬意的狠笑来,便要望后堂走去。突然他眼中余光一扫,望到一个伏案不动的身影,顿时心中一阵惊喜。想不到这群顽劣不堪的学童一哄而散之后,竟然还有一名恭敬的弟子守在书桌之后,如此的尊师敬道,真是令人分外感动啊。
单师傅老眼昏花,看不清楚那位可爱的学童,究竟是那一位得意弟子,只得温声问道:“咳咳,他们都去参加问道试练了,你怎么不一同去啊。”
“回禀老师,弟子在此学习多年,一时间还不舍的离开这里。何况承蒙老师教诲,还想送给老师一件薄礼,聊表心意。”那一名弟子温顺的站起身来,恭敬的回道。
单师傅疑惑的望了过来,心中一时想不起,如此可爱乖巧的弟子究竟是那一位,心中一点印象也没有。此时听到弟子口中说起的薄礼一份,顿时眼中精光一亮,含笑点了点头,便轻轻望堂下走去。
“咳咳,你这孩子倒是知恩明礼,真令老师欣慰啊。老师我岂会在意你们孝敬的礼物,只要你们不忘本负义,心中记挂着老师就行了...”
单师傅含笑道,向那名学童悠悠走去。只是越走越近,他神色上突然古怪起来,突然他面色一冷,寒声道:“哦,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岩你啊,怪不得你不着急去试炼呢,就你这资质,去了也是白去。”
那名唤作苏岩的弟子相貌上还算清秀,只是身上特寒酸了一些,衣衫虽然还算干净,但是一片补丁叠补丁,花里花哨的。只有他胸口中挂着一块青翠的玉佩,看起来和他周身状况稍微不符。
此时他听了面色不变,只是低声道:“弟子也知道,所以早有打算。若果今日试炼不成,弟子便要离开太华,去山下一处远亲家里学习经商,也好过这山上枯燥生活。”
单师傅点了点头:“嗯,你说的这些话,倒也在理。既然读书和修行都是无望,就应该另寻出路,不错。”
苏岩声音失落的道:“正是如此,弟子蒙老师教诲多年,这次一去,不知今后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于是近日已经准备好了一份薄礼,孝敬给老师。”
单师傅面色古怪,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唉,这怎么能使得,我怎么好收你的心意,你这么多年孤苦可怜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单师傅一片推辞,这太华书院是太华派的内部书院,众多学童都是太华弟子的子嗣,一向跋扈恣睢,难以管教。但这个苏岩却是其中一个异数,他自幼失怙,父母乃是太华弟子,被一位神通广大妖人杀害,只留下他一个孤儿在山中长大。按理说这样性格应该沉稳乖巧一些,他却更加调皮古怪,令人大是头疼。
苏岩正色道:“老师理应受的,当初老师指出我笔法不足,如同鬼画符一样。从那以后,小子知耻后勇,终于将练得一手好字。所以弟子今日,特意奉上一件礼物。”
言毕,他恭恭敬敬的捧起一副卷轴。
单师傅心有疑虑,勉强笑道:“确实如此,你这孩子读书不成,又一向顽劣不堪。不过你这些日子还算勤奋。虽然读书需要天分,那是没办法,但是你现在的字也练得不错了。这一份礼物吗,那就算了吧...”
苏岩见他一片推辞,热切的展开画卷,言辞恭敬的道:“哪能算了,这好歹也是弟子的一片真心实意。您看,这是我费尽心力创作的一副甲鱼出水图,您看这副画清新脱俗,正合您老此时高寿,寓意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呐...”
说话间,苏岩伸手指向画中,一头气势威武的乌龟破水而出,只是神态表情之间,露出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
“苏岩...你这个小混蛋,竟然敢这样戏弄老师。我要去告诉掌门去,立刻将你开革出门去...气死我了,真是斯文丧尽啊。”
单师傅悲愤的戟指骂道,怒火勃发。而那个叫做苏岩的小子早就夺门而出,只传来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这个老鬼往日里一双势利眼,嫌贫爱富。总是欺负老子,今天老子终于出了一口恶气,真是痛快极了。”苏岩一边向山下奔去,一边笑道。
苏岩乃是太华弟子的一个孤儿,自幼失怙,在太华山中属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这些年抚育他长大的,是太华山中的一些奴仆之辈。后来那些奴仆老的老,散的散,告老回家的。到此时苏岩年纪见长,在太华派中也是无依无靠,再无一丝牵挂了。
虽然苏岩一直知道自己的根骨资质不行,但他也不记在心上,大好男儿,若是一心拼搏,自有前途无量,何必对那些资质根骨之说纠结于心。
此时他猛然一顿足,停在一处宽阔之地,望向锦绣如画的太华山脉,心中一阵感叹。他父母为太华派而遭难去世,他却在此感觉不到一丝温情。面对着满山云海,去留之际,他不禁心中激荡,高声呐喊道;
“我是苏岩,山石为岩。老子今日,下太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