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因想着心事,迟迟未能入睡。今日早晨起来已是日上三竿。染桐为我梳好发髻后便匆忙乘上轿撵向凤仪宫赶去。
皇后宫中公公通传道:“锦妃娘娘驾到!”裙角微摆,头上珠珞轻晃着发出悦耳的声音。“皇后娘娘金安,臣妾来晚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乃太后的侄女,当朝郑家的嫡出大小姐郑韵笙。郑家乃我朝第一大家,许多达官高贵都出于此家,上至太后!郑家人才辈出,同时又掌握兵权,是皇后乃至越朝最强大的依靠。而皇后郑韵笙却是是从小饱受诗书耳濡,练就一副雍容之态。她十五岁嫁给当朝太子,成为太子妃,同时在太子登基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乃皇上的发妻,如今已有十三年光景。
她头顶凤冠,身着凤袍,国色天香,端坐在殿上,凤眸凝着我,红唇紧抿,轻轻偏头。忽而一笑:“起来吧,人难免有贪睡的时候。”
我眼眸微微一抬:“谢皇后娘娘。”
她长袍一挥,示意我入座,我这才发觉我的位置,原本皇后右手边的第一个已被人占去,那人却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不紧不慢地端起南木松桌上的青瓷茶盏小抿一口,末了,又把玩起自己胸前的流苏。
我不怒反笑:“琰贵人,早啊!”
佩苓一副挑衅的样子,轻轻一勾她的丹凤眼,笑起来,“原来是锦妃娘娘”,她起身,象征性地冲我施一礼。“嫔妾可不比锦妃娘娘珠圆玉润一天享清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嫔妾可是要侍奉皇上,不得不仔细些早起。”
我静静地听完她这些话,眼底平静得如一潭湖水,深不见底,文丝未动。末了,又勾唇笑道:“琰贵人说笑了,许是作为本宫的侍女久了便也习惯了起早贪黑的辛苦。”我知道她最恨别人说起的就是从前为我侍婢的事,纵然现在光彩无比一跃成了主子,又得皇上恩宠。可那段为奴为婢的往事却是她一辈子的屈辱。我轻晃着头,一撇惊鸿,见到露出的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又挽一挽滑到手肘的披锦:染了色的金丝与银线交织而成,熠熠发光,可与星媲美。锦上花开得正艳,是极好的解语,一朵朵交替的开着,如杜鹃啼血般明艳与凄美。又以线边装饰,耀人得很。朱唇轻启:“本宫不过前几天身子不适,未曾向皇后娘娘请安,臣妾在这里向娘娘赔个不是,请皇后娘娘赎罪。”我面向郑韵笙朝她微微一服,“不过,也不过才几天而已,本宫竟然不知道这后宫又立了新的规矩——区区正六品贵人也可入座首席之位?当真让本宫开了眼!”
她身着的一袭鹅黄色宫装,如三月里刚长出的新芽当真是娇嫩至极。想起从前的时光,皇上也曾说过她的眉眼与我有几分相似,又加上了这份婷婷年轻的气质,也定会让皇上爱不释手。但此时那鹅黄色的宫装却称得她面色土黄。她也自知理亏,却还强词夺理道:“嫔妾不过是想着娘娘今日大概不会来向皇后娘娘请安才坐到此处与皇后娘娘更好说话罢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细如蚊丝,最后却不知说了什么。
我刚欲说话,另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琰贵人此举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说小些,不过是宫妇之间的一些拌嘴之事,琰贵人性子要强,女人多了是非又多,难免会引起纷争!”她顿了顿。
一旁的舒小仪舒绵意好歹是官宦家的女儿,虽不得皇上宠爱,却总还是有些大家小姐的傲气。如今佩苓的位份不过在她之下一阶却正得盛宠,指不定哪天就和她平起平坐了。而她又看不惯佩苓那副轻浮的样子,不满嘟囔:“原来不过是锦妃娘娘身边的一个丫鬟,性子要什么强?!”
她微微侧头看着舒小仪一笑,又转过头,正了正声色:“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后宫自然也有后宫的规矩。位份,次序,排位可都是按照等级严格划分好的。若是人人都像琰贵人那般恃宠而骄,胡乱排位,岂不是乱了规矩,违了祖制?”
我望向她,她身着一袭月服,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平添一丝疏离。如月般璀璨皎洁,可望而不可得。她偶尔地一侧头,恍若惊鸿。淡泊宁静,卓尔不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高清冷异常。我冲她微微一笑,这笑不似方才那般,而是舒心地:“离姐姐也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前些日子听江太医说姐姐惹了风寒,如今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苏瑾离也冲我笑着:“江太医医术堪称国手,不过是小小风寒,又如何奈何得了他。前些日子细心调养已经痊愈了。”她转向皇后,恭敬中不带一丝卑微。“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理此事?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自然也不会偏私于谁,定会秉公处理。”
皇后雍容一笑,天下之母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展示了出来。她正了正衣冠:“令妃所言便是要罚琰贵人了?只是这琰贵人乃皇上新宠,皇上刚刚痛失爱子,从锦妃失子的阴影里走出来。此刻正由琰贵人陪伴着,若此刻惩罚她,恐怕会让皇上心疼更难以释怀。咱们的事是小,但若是牵涉到皇上,那便不得不慎重了。锦妃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