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逝当春归,凉风偏漏行。
檐上春雨落,暗敲门房声。
气温骤降,春雨也显得清冷,也许这是今年最后一次返寒节气,隆冬恋恋不舍着与大家挥手道别。
揽荷镇自清早,便热闹起来,纵然有雨下、也有风行、寒气肆虐,也阻挡不了。
只因,今日揽荷镇唯一私塾开堂授课。
这对于揽荷镇实乃大事。
儒风盛行,孔孟之道依旧是世人心中准则。
自千古沿袭,各代君王尊崇。
寒门崛起,本就是千难万难,如登天梯、入天门,穷毕生之力,难窥其形,更遑论其他。
而科举,则是唯一捷径。
花惜花待天微亮时,便已起床。
幸而,今夜睡得安稳,无梦扰忧。
她也渐渐在忘却那些时光,不求彻底遗忘,她也知道,这太难。
明明是一段极短的岁月,她的心却如此沉重,仿佛填满了过往。
她准备将其埋藏,今生能否再见他一面,都遥未可知。
不妨待岁月静老,待华发雪白,待她容颜不复,那时取出,再细细回味,想必感慨万千吧?
想必那也是极好吧?
但,她此刻却又有些许罪恶感,倘若她今后嫁他人为妇,这是否算某种意义上的…红杏出墙?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怎的衍生出如此不为世俗所容忍的想法!
她自幼便恪守成规,《三从四德》、《女诫》、《孝经》、《内训》等等,她自幼便熟读。
其中,条例遍布,将世间女子的所想、所做、所言、所行,尽皆概括,此为准则。
她从未逾越,而今她竟逾越!
她有些慌了神,不知所措。
“姐姐。”
翠儿忽而推门而入。
花惜花稳了稳心神,便不敢再想。
“姐姐,你似乎脸色有些不好看,病了吗?”
翠儿望着花惜花略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关心道。
“无事,可能夜里屋内入了风,喝些温水就好些了。”
她摇头,微微一笑。
“那翠儿给你倒杯水去。”
翠儿端来一杯温水,递给她。
“姐姐,今日宅外来了好多人,都拎着孩童,可爱极了。”
翠儿生性活泼,更是喜爱孩童,觉得一个个如瓷娃娃般,有趣的很。
“喜欢吗?”
她轻饮温水,问道。
“嗯,喜欢啊!”
翠儿点了点头。
“待你以后嫁了人,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她微笑道,却引来翠儿的嗔怒。
“次次姐姐都以此取笑翠儿,翠儿不理你了。”
翠儿噘嘴,转过身去,还跺了跺脚。
“怎是取笑?姐姐是真心实意希望你嫁一个好人家,莫要学了姐姐这般…”
她还未说完,翠儿又转过身来。
泪眼朦胧,眸子中泛起了水雾。
“姐姐不要说了,翠儿一切听姐姐的便是了,姐姐在王家所受的苦难,翠儿一直感同身受,翠儿也知道姐姐是为了翠儿好。”
翠儿语气哽咽,略带哭腔。
花惜花没成想,翠儿如此敏感。
她本已是前车之鉴,自然不想看到翠儿也步入她的歧途。
但她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自己那所谓的“为她好”,难道不是求一个心安理得吗?
她将翠儿从王家带了出来,总不能一辈子跟随在自己身边,做一辈子妹妹吧?
翠儿终究还是要嫁人。
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
谁都没错,就如李德文与花惜花。
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能自主的女子又有多少?
王家富甲一方,她又美若天仙,按理说天造地设般,但谁又征问过她,愿不愿?
李德文之所以内疚,是因为他误入了老友的圈套,而非是将花惜花许诺给了王家少爷。
倘若,当时李德文未醉,也许他便不会如此内疚成疾了吧。
一厢情愿为她好,真的就为她好了吗?
说不清,道不明。
“好了,姐姐刚才只是与你开玩笑,莫要掉眼泪儿了。”
她上前去,从怀间取出手绢,为翠儿擦拭着泪珠。
“花了脸,还怎出去见人,也不怕吓坏了那些孩童。”
如此,翠儿才破涕为笑。
“姐姐,真的花了吗?我用了好些胭脂呢。”
翠儿扭捏,涨红着脸问。
“没有,我家翠儿依旧是貌美如花。”她笑道。
“姐姐又在取笑翠儿。”
翠儿脸皮发烫,也不敢抬头。
吃过早饭,花惜花便带着翠儿准备向父亲请安。
但,李德文并未在房内。
询问梁伯才得知,父亲一大清早便去了私塾。
她有些担心,父亲病还未痊愈,今日又偏是降温,万一又受了风寒。
梁伯也是苦笑:“老爷的性子犟,决定了的事,谁也劝不了。”
花惜花拎着翠儿便向私塾而去。
仅一墙之隔,无非就是前后院。
德文私塾!
黑匾红字,悬于一座四四方方比之寻常人家颇大些的宅房顶央。
左右门柱皆有词。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花惜花自是不陌生,她在此成长,自幼识文断字,颂诗说词。
然而,她却在每次的考试中,拔得头筹,使得其余学子,颜面扫地。
“怎次次让她一女子第一?”
她是私塾内,唯一女学生。
“是不是先生是她父亲,故而偏袒?!”
她父亲便是先生,流言蜚语。
她此后便不再参加考试。
因为父亲清白,不准许他们玷污。
有时她也想,若非科举不许女子参加,保不准她也可以考个状元,届时他们便无话可说了吧。
状元郎?
还是…状元娘?
她与翠儿还未接近私塾,朗朗之音,清脆而响!
“先生好!”
于私塾内,传来孩童的稚嫩。
王冬阳有些紧张,为人师这也是第一次。
望着一众孩童,稚嫩天真,尊崇的目光聚集在自己。
那清澈的一双双眸子,犹如有着洗涤心灵的作用。
他忽而心静了下来。
他却分了神,在这如此重要的场合下。
他望到了她。
再重要,与她比之,皆渺渺。
他忽然有些话想讲与她。
那是心里的话。
你还记得吗?
我初见你时灼热的目光。
你还记得吗?
我再见你时失措的慌张。
你还记得吗?
我离别你时心碎的哀伤。
你知道吗?
你有种魔力,让我疯狂。
你知道吗?
每次见到你,一如初往。
你知道吗?
我喜欢着你,很久很长。
如果你有看穿人心的力量。
你会知道我为你着了魔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