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的春天,一场高烧打破了家里的平静,我连续三天高烧不退,人已经出现了半昏迷状态,这着实让蛮蛮先生和沫儿处于崩溃的边缘,一到医院我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长达两个小时之久,浑浑噩噩不知什么时候我被剧烈的痛感所惊醒,由于手术时间超出预计,麻药失效,痛觉逐渐支配了我的意识,我在手术台上开始疯狂的挣扎,手术室内除了主刀医生所有的人都慌忙的摁住我,但还是阻止不了我想要挣脱束缚……
“你到底想活想死!”,此时此刻主刀医生的撕嚷唤回了我的理智,我想活,我想活,我真的想要活下去……
“我想活。”我带着哭腔回应着,既是回应手术室内的其他人,同样的,也是在回应我自己,虽然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可能是一种本能吧。
“那你就给我老实点。”
这时我才开始看向年轻的主刀医生,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一丝嗔怒,也许是因为惊慌过度导致的怒火,又也许是因为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镇定下来,不管哪种,于我于他都起到了相应的作用,我不再像刚才一样胡乱挣扎,而是死死抓紧手术台沿让自己忍住,他也重新找回了状态……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手术结束,我也彻底昏死在手术台上……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朦朦胧胧中,我看到沫儿布满血丝的泪眼,她一直抚摸着我的脸,嘴里唸的全是“我不该抚养你的”,我知道她很愧疚,她觉得我这次从鬼门关里走出来全是托老僧侣的福,要不是她的疏忽大意我也不会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差点丢了性命,看到这样的沫儿我很难过,在我以往的认知中,沫儿就是坚强的存在,没有什么能把她击垮,但是听着她口里声声唸的都是那一句,我真的有点被吓到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反正我现在好好地躺在这里就好了,为了安抚沫儿,我捂着刀口动作缓慢地弓着腰挪到地上,然后开始手舞足蹈地满地乱串,这着实吓坏了沫儿,立刻拉紧我,并禁止我的一切不理性行为,虽然沫儿凶狠的怒斥我,但我看到沫儿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崩溃,我也就笑嘻嘻的抱紧她让她给我讲故事抱着我睡觉,可能是这几天沫儿都没有合眼吧,讲着讲着她自己就睡着了,看着睡得深沉的沫儿,突然没来由的,感觉沫儿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如死尸般,一动不动,我一激灵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熟睡中的沫儿,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的感受她,怯懦地蜷缩在她的怀里陪着她一起睡去……
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我从一个病怏怏的状态又变回了生龙活虎满血模式,沫儿也恢复了以往的英姿飒爽,这让我甚是欢喜。
自从出院后,我经常会被一个噩梦惊醒,我不知道梦的起点在哪,也不知道梦的终点在哪,梦里我一直在下落,四周雾气缭绕白茫茫一片,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在雾气的背后有未曾见过的空间,这让我感到非常不适,但又那么的真实,好像曾经真的发生过。这种现象其实不仅仅发生在我身上,沫儿也好像发生了变化,她经常能听到有人呼唤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像极了蛮蛮先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萦绕在她耳边,起初蛮蛮先生以为可能是沫儿太累了就让她多休息,但是过了一个月也没见好转,他渐渐地开始早出晚归,绝大多数时间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即便这样,沫儿还是依然信任着蛮蛮先生,也许这种相濡以沫的爱情才是最真挚的吧。
有时我会跟沫儿说起把我惊醒的噩梦,巧合的是,沫儿说她的梦境也都千奇百怪,这可能就是母子连心吧,每一次沫儿都摸着我的头这样跟我解释,我也就安心的认为这是正确的理所应当。
日子相安无事的过了五年,在这五年中我一直做着噩梦,沫儿也一直被呼唤着,由最初的恐惧到迷茫再到现在的置若罔闻,仿佛已成了习惯……
入夏后天气总是那么的燥热,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每当我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喜欢找些无聊的书来看,这不失为一种快速入眠的方法。
就在我挑选今夜哪本有幸伴我入眠的时候,一个细微的开门声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踮着脚慢慢地走到门边,一点点把头探出去想一看究竟,却只捕捉到一抹余影,但已足够我辨识它的主人:我的沫儿!我一边高速思考她要去哪儿,一边快速把衣服穿上,急忙跟了出去,本想叫上蛮蛮先生,但是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叫上暂未稳妥,一出家门我就立刻到处寻找沫儿,却怎么也找不到,十多分钟后,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觉,突然我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很低,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沫儿渐渐地从黑暗中浮现在我眼前,虽然我的周围十分昏暗,但可以肯定一点,她不是从暗处自己走出来,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黑暗中重组自己,无数个细小的碎片在一点点移动,一点点拼接,沫儿逐渐出现,我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快要不受控的嘴,心脏嘣嘣的响,此时脑袋已一片空白,仿佛钉在那里,根本无法移动一步,我一直看着沫儿重组完成,她慢慢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我,看不到以往丝毫爱意,换来的却是满眼恨意,甚至是……杀意。沫儿一步步走向我,那种姿态就像我已尽是她囊中之物,尽显将死前的戏虐罢了,我怕极了,恐惧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是一种对死亡生而来的本能抗拒……就在我想要逃出这团黑暗的时候,突然一阵剧痛传来,我瞬间失去知觉,等我再次醒来已是清晨,阳光射进房间暖暖的沁人心脾,让人想赖在床上永远不起来,沫儿一如既往地闯进我的房间,一记霹雳脚把我从床上踹到地上。
“啊!!!!!”我躺在地上捂着我的玉腰大嚷着,“你要谋杀啊!!!!!”
瞬间记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我迅速爬起来怯怯地看着她,沫儿貌似被我的举动惊到,以为我摔坏了,立刻上前想要扶我起来,却被我用力推开,力道之大足让她向后踉跄了数步,沫儿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对待她,慢慢地抬起头,受伤地看着我,我下意识的想要上前去,却停在原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娘俩儿在干什么呢?”蛮蛮先生站在门口看到沫儿狼狈的样子,立刻上前扶正她怒斥我,“你对你妈做了什么!”
我从来不知道蛮蛮先生真正生气会这么吓人,沫儿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立刻缓和,“可能是孩子做梦受到惊吓了,我……没事的……”
看着这样的沫儿我也有了罪恶感,其实沫儿并没有做错什么,我的这种反应实在是难堪,蛮蛮先生这时也有了些许缓和,甚至有些愧色,“瞧我这记性,你啊,昨天晚上折腾死我了,你做噩梦一直在大喊,你妈睡得死,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在你床边坐了三个多小时。”
我望向他的黑眼圈,明显是因为睡眠不足造成的,我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怎么还哭了,一点都不像你……”蛮蛮先生一边上前把我扶起来一边安慰调侃,“是不是该跟你妈妈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沫儿”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沫儿一把上前抱住我,一边擦拭了两下眼角,我也回抱她,也许这种方式能降低刚才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此时的蛮蛮先生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我们相互依偎,一句话也不说,不经意间我看到他微蹙眉头,一抹伤痛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疲态,应该是他昨晚太累了,我和沫儿一起把他推到卧室,蛮蛮先生重新回到了床上,沫儿把被角掖好,就出去准备早饭,当我也要跟着出去时,他一把将我拉住,我回头疑惑地看着他,蛮蛮先生坐起来将我一把狠狠地搂在怀里,那种力道更像是一种禁锢,他靠近我耳边低声细语,“……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要相信……沫儿……”
我立刻意识到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本想挣脱出他的钳制,却被他圈得更紧,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要相信沫儿”这句话,不知道是为了让我相信还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他一遍遍地在我耳边重复着这一句,我渐渐安定下来,轻轻拍拍他后背示意他放开我,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一语不发,我想知道,为什么沫儿会变成那样?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晕倒?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会知道!
“……现在不方便多说,你要还相信我,晚上我会让你知道答案。”他的声音低极了,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好,那就晚上告诉我!”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请你还像平时一样对待她,她比你想象的更爱你。”蛮蛮先生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了一句让我很惊讶的话,确切说,他比我想象的更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