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领着孩子的妇女走在巴黎的大街上,看上去他们东张西望,感觉是外地的游客到巴黎来旅游的。
这个外地来巴黎的女子手中领着一个胖男孩儿,胖男孩儿手里拿着一大块饼。因为季节太冷,这个男孩儿把自己的舌头当成手帕,来回的添脏兮兮的脸。
这男孩儿许是第一次来到巴黎,眼睛四处看,看什么都新鲜。他看着看着就不愿意走了,要妈妈牵着他才走。孩子步子还不十分稳重,走起路来总是磕磕绊绊的。母亲大声地喊着孩子,孩子似乎对母亲的呼喊不是太感兴趣,他只是盯着自己手中的玉米饼,根本不认真看路。
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孩子并没有继续咬自己手中的饼,而是拿着那块饼看来看去。
其实,这块饼本来是应该他的母亲来拿的。
“快点走,马伊埃特大婶。”
三个妇人中,最年轻也是最胖的一个对外省来的女人说,“我们真害怕去晚了。”
三个可爱的女人来到了河滩广场。因为他们全神贯注地说着他们的故事,经过罗兰塔楼公用祈祷书前也没有停下脚步,就下意识地朝耻辱柱走去。耻辱柱周围的观众在不断地增多,这样,就让他们忘记了老鼠洞和打算在那里祈祷的事儿。
马伊埃特手上牵着那个六岁的胖墩儿厄斯塔什,突然提醒了他们那个东西。
“妈妈,现在可以吃饼了吗?”
因为这个孩子感觉老鼠洞已经走过去了。
如果厄斯塔什不那么嘴馋,再机灵一点,等到他们回到大学城,到了瓦朗斯夫人街安德里·米斯尼埃的家里,等走过了老鼠洞、只见那条隔着的塞纳河和老城的五座桥的时候,他就可以放开胆子吃那个饼了。
“对了,我们竟把隐修女给忘了……快告诉我老鼠洞在那里?我给她送饼去。”
“马上就去……这可是一件善事。”
“哎呀,我的饼……”
三个妇女转身往回走,到了罗兰塔附近。乌达尔德对另外两个人说:
“三个人可别同时往洞里看,免得把隐修女吓坏了!你俩装作念祈祷书的赞主篇,我把脸孔贴到窗洞口去看……女有点认得我。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我会告诉你的。”
她独自走到窗洞口,她的眼睛往里面一看,脸上就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原来既快活又开朗的面容消失了……她的眼睛湿润了,嘴巴抽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把一只手指按在嘴唇上要马伊埃特过去看。
两个女人站在老鼠洞装有栅栏的窗口前,一动不动地朝洞里张望着。
那个老鼠洞里,光秃秃的地板上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女人,蹲在那个角落里。这个女人下巴靠在膝盖上,两臂交叉,紧紧合抱在胸前。就这样,她蜷缩一团,一件麻袋状的长衫把她全身裹住,花白的长发从前面披下来,遮住了面孔,顺着双腿直拖到脚上。她的身体一半明亮,一半阴暗……这样的女人叫人看了,她紧紧裹着在丧服下的身体,叫人不寒而栗!
仿佛她已经在这黑牢里化作石头。她双手合掌,两眼发呆。看上去既像鬼魂,又像石像。这就是因其住处被称为隐修女,又因其衣裳被称为裹袋女的人。
日尔韦斯也走过来和另外两个女人在一起,三个女人一起从窗口往里张望。
“别打扰她……她出神入定,正在祈祷呢。”
马伊埃特仔细观察了那张消瘦、憔悴、披头散发的脸孔,说:
“要是真的,那真是太奇怪了!”
“你们叫这个女人什么来着?”
“古杜勒修女。”
三个女人一起仔细看那悲惨的母亲,都情不自禁地哭起来。
可是,她们哭也罢,落泪也罢,丝毫没有分散隐修女注意力。她依然双手紧合,双唇纹丝不动,双眼发呆。
最后,三个女人中最好奇的、也最不易感情冲动的日尔韦斯,试图让修女说话,便叫道:
“嬷嬷,古杜勒嬷嬷!”
“古杜勒嬷嬷,嬷嬷!”
“一个怪女人!”
“也许聋了。”乌达尔德唉声叹气。
“也许瞎了。”日尔韦斯添上一句。
“也许死了……”马伊埃特接着说。
“那么只好把这块饼放这窗口上了。”乌达尔德说。“不过,如果那个小孩子把这块饼拿走了……要怎么才能叫她呢?”
“妈妈,我也来瞧一瞧……”
一个小孩子正好经过这里,他拽住妈妈的衣襟,好奇地停在那里,朝这扇窗子里看。
一听到这清脆、纯真、响亮的童声,隐修女不由颤抖一下,猛地转过头来,伸出两只手来,用她那仁慈的目光瞅着孩子:
“呃,我的上帝啊!”她突然叫了一声:“至少我可以看到别人的孩子。”
“你好,太太!”
孩子神情有点严肃。
孩子这一句话,叫隐修女震撼了!只见她从头到脚,全身直打哆嗦,牙齿直打冷战。她抬起头来,两肘紧紧压住双腿,说:
“哇!好冷!”
“可怜的人,要点火吗?”
她摇了摇头。
“那好吧。”乌达尔德递给她一只小瓶子,“这是一点肉桂酒,你可以暖暖身子……”
她摇摇头:“水。”
“嬷嬷,一月里这么凉的水喝不得,应当喝一点酒,吃这块我们特地为你做的玉米发面饼。”
“要黑面包。”
“来吧,我们这儿有件大衣,比你身上的衣服要暖和一些。快披上吧!”
“一件粗布大衣……”
“你应该知道啊,昨天刚刚过了节日。”
“大家过节,把我给忘了?冷啊……”
“你要一点火吗?”
她手脚哆嗦,声音发颤,一下子跪了起来。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一头扑倒在地上,额头碰在地面石板上。外面的三个女人以为她死了。
“说不定她撞死了……”
“嬷嬷!古杜勒嬷嬷……”
“我的天啊,她不动了!”
……
“等一下……”
窗外有一个孩子在放鞭炮,一不小心被爆炸的鞭炮崩伤了。
隐修女浑身颤栗,光着脚,一下子跳到窗洞前,两只眼睛直冒火。
“呵呵,是那个埃及婆娘在喊我吗?”
她狂乱地冲着窗子外面喊:
“埃及妞,是你叫我吗?你这个小孩子的贼婆娘……你该死,该死!”
……这时候,窗外的河滩广场上,爱斯梅拉达脸色苍白,踉踉跄跄地走下耻辱柱平台。
“滚下!滚下!……你这埃及女人!有一天你也会在上面遭受同样的下场!”
“裹袋女又胡思乱想了……”
放回卡西莫多的时候,马伊埃特跟着两个女友回头走。
“对了,厄斯塔什!你的饼呢?”
“妈妈,你跟地洞里的那个太太说话的时候,有一条大狗咬了我的饼,我就都吃了。”
“怎么?你都吃了?”
“不是,妈妈,是狗吃的。我叫它吃,它不听,我也就咬了……就是这样!”
“这孩子真是要命!”母亲一边微笑一边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