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弹指老,天下若微尘,他们终究还是沧海一粟。苍老的岁月里,总有些记忆不能忘记却不再提起,那些平平仄仄的韵角里的故事,那些结满了苍绿的别离,在流年的河畔兀自沉寂。
白色的手机开始震动,伊璃弹钢琴的手没有停下,是痛快的淋漓尽致的宣泄情感。那一架钢琴承载了她所有的生命,它融入了她的眼泪、刻下了她的指纹,沉淀了她的思念。
直到一曲弹完,伊璃纤细的手才伸过去拿手机。屏幕亮了,显示一条未读信息,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发的。
“小璃,我拿到两张乐团演出票,刚好是明天周六的,我们一起去吧!”
“不了,我要打工。”
安禹哲看着她的信息愣了愣,她要打工?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是高中最后一年了,离高考也没多长时间了,她竟然还要去打工。转念一想,也是,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还像过去一样做个温室里的小公主。安禹哲把手机里编辑好的短信删了又打上去,如此来来回回,就是没有按下发送键,他想对她说,伊璃,你不需要去打工,不需要为生活去奔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照顾你。他无法启齿,只因为她的内心是个那么高傲的女孩。
无声的夜悄然蔓延,不知不觉,岁月寂静的伴着一个个夜晚擦身而过。伊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整个世界静的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段时间几乎没有一天不失眠,每天要折腾到凌晨两三点才能睡着,又频频哭着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看着窗外从漆黑到光亮,从安静到喧哗。她坐在床角把头埋在双膝之中,身体明明很疲惫,脑袋却异常的清醒。一颗煎熬的心就这样起起落落,沉沉浮浮,任疼痛灼伤,任思念蔓延,任泪水涌流。
她一如既往的陷入回忆,她缠着母亲说寒假的时候一家人去大理旅行,渔船古松古街古城。母亲答应她到时候住在海边的酒店,清晨就可以和苍山洱海一起醒来。父亲还说要在气势磅礴的玉龙雪山脚下教她骑马,谈话间的语气神态动作清晰的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她又想起了在华艺中学每天和艾小诺疯疯癫癫闹腾的日子,班上有个男生,出了名的花心还脚踏几条船,艾小诺怂恿着自己一起趁那男生在书法课偷懒睡觉时在他脸上用毛笔画了个乌龟;无意看到有钱人家孩子的家长给班主任偷偷送礼,胆大包天的艾小诺躲在一边故意喊校长好,吓的班主任屁滚尿流礼物都不接撒腿就跑。那时候她们两天不怕地不怕的到处闯祸,安禹哲拿她两没有办法,总是跟在她们身后收拾烂摊子。安禹哲不在的时候,艾小诺就偷偷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伊璃去篮球场看球,伊璃知道她不是去看球,是去看帅哥的,她手舞足蹈的跟自己比划着这个帅,那个更帅,这个是帅哥1号,那个帅哥2号,过两天如果看到比之前更帅的,就叫他特等帅,然后就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伊璃我昨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和帅哥4看到特等帅和帅哥12在一起在校门口吃饭哎,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还是帅1最好看,我要把他升级为特特等帅。”
然后伊璃就在想她刚刚的那句话里到底有几个人,她被艾小诺的帅哥123号搞的晕头转向,她说的眉飞色舞,伊璃也分不清楚谁是谁。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她的心肠,眼泪无声地滑落在这深不见底的黑夜。艾小诺,她还好吗?自己招呼不打一声的消失了,她一定会难过吧!
有些情谊,会像黑夜里的一道星辉,即使没有温度,却也能照亮彼此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还有他,那个浑身散发着钻石般光芒的男生,他是自己黑暗旅行中远方出现的灯塔,他曾经照亮了自己的全世界。
最近我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做梦,梦里种种光怪陆离的场景接连出现,到后来每个被惊醒的夜里,我就坐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被子,睁着眼睛看着周围沉重的黑暗,它们压迫着呼吸让心跳声也变得遥远而沉重了,我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预感觉得黑暗里,会突然听到你叫我的名字,像流水声一样的喃喃自语。
——伊璃
周末兼职地点是在青木城最好的一家名叫安然的高档西餐厅,工作时间不长但薪水很高。安然位于闹中取静的西明路,法式梧桐的点缀让餐厅更显典雅,也更富有异国情调。伊璃一踏进餐厅紧张的心情都觉得放松了些,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淡的光,使整个餐厅显得优雅而静谧,柔和的萨克斯曲充溢着整个餐厅,米白色的墙上挂着一幅《西斯廷圣母》,画面上,圣母马丽亚怀抱婴儿基督从云中冉冉降落。她的脚边,跪着年老的教皇西斯廷二世和年轻美丽的圣徒瓦尔,似在为母子俩祈祷。圣母面容秀丽而沉静,眉宇之间似有隐忧,为了拯救全人类,她将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爱子。小基督依偎在母亲怀里,目光里有一种不寻常的严肃感,似乎他已明白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这幅画的原著应该收藏在博物馆,而眼前的这幅应该也是出自名师之手,伊璃看着面前的《西斯廷圣母》心里有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她双手合十对着圣母祈祷。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快点去休息室换衣服准备上班。”现在是早上的10点20分,离餐厅营业还有10分钟,大家都基本已经准备就绪了,伊璃跟着经理拿了套工作服换上后,跟着其他员工一起站在餐厅的两旁迎接客人时听见旁边的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喂,你看,我对面那个男生好帅啊!”
“他都来这好几个月了,听说是个高中生呢!”
“你看他的皮肤,我去,比女人的还要嫩。”
“长的是真的好看,就是平时冷冷的,谁也不搭理。”伊璃顺着她们的目光望了过去,光洁白皙的脸庞上五官轮廓分明眼角微微上扬,显得有些妩媚,英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薄的唇,秀气中带着冷漠,他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竟也冷冷地看着自己,伊璃吃惊,还真是巧怎么到哪都能碰到他。
由于是周末,客人特别多整个中午都格外的忙,还好以前母亲为了锻炼伊璃的胆量让她每年放寒暑假都去小阿姨的饭店帮忙,带客,点单,上菜这些工作内容没一会她就很娴熟了。过了中午人就不多了,一批人按号在休息室里小憩,伊璃是9号,如果轮到7号招待,她和8号就要开始在大堂等着了。她看着穿梭在餐厅里正为客人点单的易锡,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微微向下弓了一些,“两位吃些什么?”易锡的脸上仍面无表情,声音像水一样清冷,在这华丽的水晶灯投下他俊美的面容显得十分精致,穿着服务生的衣服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高贵。伊璃在一旁远远的看到点餐的贵妇兴致勃勃的跟他聊着什么,易锡抿着嘴一言不发,可那贵妇并没有生气,反而中途又叫他过来加了几次菜。伊璃无语,长的帅真的也是种优势啊!
此刻的伊璃和其他人正在员工室休息,餐厅是两班制的,伊璃上的是早班10:30—5:30,现在离下班还有一小时,由于昨夜又是失眠她的眼圈有些黑,肢体骨骼都软绵绵轻飘飘的,浑身有种“失重”的感觉。她坐在房间最边上的位置闭着眼头靠着墙小憩,耳边却不停地传来旁边女生的声音,她努力让自己不被打扰到,可这些议论声叽叽喳喳的像麻雀一样让人心烦。
“你看,那个帅哥在喝咖啡哎,好帅啊!”
“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出来做兼职的人啊?”
“听说他家里就他妈妈和妹妹。”
“嘘,你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湿气,好似雾一般,他们两如同平日在学校一般待在同一个房间一整天却不和彼此说一句话。下班的时候伊璃突然决定去趟医院开一些安眠药,再这样失眠下去她感觉自己真的无力承受整个人都快要瓦解崩溃了。
外面的樱桃树上垂下沉甸甸的枝头,是生命一样的绿色,缀满了青春的忧伤和无处安放的寂寞,散落了一地的梦想变得枝零破碎,轻轻一碰随风飘去。过了许久她才从医院走出来,进去的时候天还是亮的,出来却已经漆黑一片了。她的大脑一片凌乱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检测单失了神,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医生问了自己很多问题,细致又详细。然后迷迷糊糊做了很多体格检查,还做了一个SDS又名抑郁量表检测,最后医生拿着检测结果很肯定地说她得了中度抑郁症,伊璃还记得那个医生的表情,怜悯又忧伤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伊璃讨厌别人用这种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见鬼,去他大爷的抑郁症。”她将手里的检测单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便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