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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烈火如魇

那是高二的下半学期。伊璃开始严重的偏科,语文好的离谱,数学却简直不堪入目。伊璃的父母都挺着急,于是安禹哲便隔三差五来伊璃家给她补习数学。伊璃对母亲介绍他的时候说是热心的普通同学,母亲无比诧异,她是钢琴老师自然听过安禹哲的大名,这个青木城最传奇的男生怎么会亲自给自己平凡普通的女儿补习功课呢?来的次数多了,渐渐的彼此都熟络起来后母亲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帅气又礼貌的孩子,并且从伊璃和安禹哲相处的点滴仔细观察下来,她确认这两个小家伙是在偷偷恋爱,并不是伊璃说的热心的同学。她在心里暗自高兴,却也不拆穿女儿的谎言。

在安禹哲的细心指导下,伊璃的数学突飞猛进,期中考试一向倒数的数学成绩竟然一跃上升到了班级中等位置。这对伊璃和家人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利好,没有数学拖后腿,明年的高考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那一天,是暑假到来的前两天,父亲外出,母亲突然给伊璃打电话“璃璃,放学叫上禹哲一起回来吃饭吧,这次你数学考这么好,我们要好好谢谢他!”伊璃虽然再三推辞,但还是拗不过母亲,放学后带着安禹哲回家了。

一回来便看到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她穿着浅色的长裙,外面套着一条蓝色的围裙,像一片轻柔的云在厨房飘来飘去,清丽秀雅的脸上荡漾着春天般美丽的笑容。

“璃璃,隔壁李哥托我照顾小娃娃,他正在卧室睡的香呢,今天这一天我都没出门,你去菜市场里再买条鱼回来。”

“阿姨,我去吧。”

“不行不行,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去呢。”伊璃连忙扯住准备出门的安禹哲“你就负责坐在沙发上吃吃点心喝喝饮料,你可是我的大恩人。”伊璃嗔笑着将安禹哲推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伊璃走进厨房突然从身后撒娇似地抱住正在切菜的母亲“妈,你今天好美啊!有没有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啊?”

母亲转过头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说“你个小滑头,想吃就买点排骨回来,我给你做。”

“谢谢妈——那我走了。”伊璃满意地放开手一溜烟就出了门,关门的那一刻还能听见母亲地叮嘱“路上注意安全啊!”

家附近有个小菜市场,但伊璃并没去那里,她去了一个稍微远一点的,因为那儿的鱼是最新鲜的。她买了鱼、排骨还有安禹哲最爱吃的火龙果和车厘子,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些事情。在烈日下,提着大包的东西兴奋的往家的方向奔跑着。她是那么的开心,她的妈妈,她最爱的男生在家里等着自己手里的食材,像一家人一样一起吃晚饭。这种快乐的感觉像蜜糖一样塞满她的身体,她觉得是如此的满足和幸福。

刚跑到大马路上迎面却看到安禹哲慌慌张张的从对面跑过来,与自己擦身而过,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紧张,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伊璃来不及叫他的名字,就看见他“唰”的一下消失在路口了。伊璃有些疑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安禹哲打电话,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手机拨通后“嘟嘟嘟”的响了很久后,最后传来了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那一刻,伊璃隐隐觉得有些慌张和不安,直到半个多小时到家楼下以后才证实了这种感觉。哭声,喊声,警笛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伊璃耳边不停交替,她看到远处一片硝烟像是一股妖气在盘旋,灰灰的带着一些狰狞。

“是哪一家烧起来了?哪一家?”她随便抓着一个看热闹人激动地问。

“403那户,据说里面有个妇女和一个婴儿,这么大的火,估计也烧死了,啧啧,真是作孽啊!”

伊璃听后疯了一般往楼上冲,却被消防员死死地拦住了。火势非常猛烈,窗户上的玻璃已烧化,室外风力较大,在风力的助长下,阳台上的火势更加猛烈,并冲破窗户的阻隔,向外发展开来。那火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呲呲声。一组官兵迅速布设水带,直接从地面架设水枪,朝4层阳台喷射,另一组消防员采取破拆救生,可火势太大当他们好不容易破门而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据说火灾发生时女户主正在做饭,灶台上的高温首先将油烟机引燃,由于油烟机上有不少油垢,所以火势快速蔓延,伴随着火势的继续蔓延,一旁的燃气软管被引燃,燃气泄漏后也发生燃烧,最后形成了熊熊大火。

半个小时后火已经完全扑灭,曾经温馨的家一片狼藉。伊璃蹲在墙角,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不肯说话,不肯起身,直到悲伤过度暂时休克后被李朝林强行带走...

她彻底失去了她的家,这并不是一个梦。

伊璃没日没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对食物产生抗拒,能吃下去的东西少之又少,精神和身体虚弱到一定的时候开始幻听。她总能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么微弱却又清晰地呼唤,好像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然后就开始失眠,明明很疲惫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睁着眼睛看窗外的世界由黑到亮的绝望和痛苦,再也无力承受的时候,她选择自残,用摔碎的玻璃片划伤自己光洁的手臂,只有在感觉到身体的疼痛时,精神上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才不那么强烈了。在一次次绝望中,她沉迷于这些破坏性的恶性循环里无法自拔。

在那绝望的两个月里,伊璃开始不停地做梦。梦中的她是个爱走路的人,走过了所有书中写到的村庄以及城市,甚至花朵开遍但空无一人的庞大草原,走过她的泱泱四季,走过她的悲悲戚戚。她害怕自己是清醒的,清醒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会出现许多画面,那一天安禹哲慌张逃走的样子和母亲温柔的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像幻灯片一样来回播放。她开始恨安禹哲,那个她心中最完美的男生却在最危险的时候丢下了自己的母亲,她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反复质问他,责骂他,可后来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她又沉默了。她知道,一旦捅破,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搬去李朝林家没两天,安禹哲就打听到她的地址了。伊璃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就能看到七月份毒辣的太阳下靠在梧桐树坐着的少年,他每天都会来,却从来没有喊过她。他的双膝微屈,英俊的脸庞埋在交叠的双臂上,阳光下他飘扬的黑色短发迷乱了伊璃慌张的眼,她知道就连柏油马路都快被烤焦,更何况是他?可他没有走,或许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赎罪。她不愿意见他,那么他就在她看的见的地方陪伴着她。

伊璃恨安禹哲却又抑制不住的想念他,想念他的温柔像阳光一样抚平她的伤口,想念他的拥抱像大海一样包容她的所有,想念他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样美好。直到有一天,她依旧隔着窗帘偷看他,梧桐树下的他因为连续几天的暴晒中暑后晕了过去,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她已经失去一切了,她没有办法再失去他。伊璃叫了救护车,并打开了一直关着机的手机给安禹哲发了条信息。

“这段时间不要来了,开学那天再来接我吧。”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阳光回溯路上,逆光的脸和着青柠色的忧伤散开满地。

安禹哲是在芈海找到了伊璃。她光着脚丫踩在金色的柔软的沙滩上,缓缓吹动的海风像一双温暖的手轻佛过她的头发、脸颊。他看见橘黄色的光线打在伊璃紫色百褶裙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暖绒绒地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从那场闹剧般的宴会跑出来后,伊璃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冥冥之中就来到了芈海。

一双温柔的手突然从身后握住了伊璃放在两侧的手,她受到了惊吓般,正要挣脱,那双手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指,紧紧攥在手心。

她半仰着头,晶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放手吧。”没有回头也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

伊璃明显感觉到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微微一颤“小璃,我们不要轻易放弃对方好吗?”

她没有回答,只有浅淡的呼吸声,安禹哲继续说“我知道妈妈今天过分了,但还是请你原谅她可以吗?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改变她对你的看法,妈妈那么疼我一定会为了我接受你的,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伊璃的胸口一阵阵刺痛,她猛地推开他“安禹哲,我曾经也有个很疼我的妈妈,可是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胆小懦弱自私,我失去了她,不要再跟我炫耀你们母子情深,这样会让我更讨厌你们。”

半年多来,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对他地质问和责怪,此刻全部演变成了现实,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安禹哲的眼眶瞬间红了,不停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早知道我绝对不会...”

“够了!”伊璃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的一句不是故意的,却让我失去了一切!可是我还是傻傻的在心里为你开脱,为你找各种理由,在心里祈求上帝原谅我带着罪恶感和你继续在一起!我曾经为了要和你继续在一起,我固执地颠覆世界去摆正你的倒影,不可理喻地强迫自己去原谅你的过错。不管多痛苦我以为只要我坚持下来,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我错了,我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这种呆在你身边每天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累了。安禹哲,放手吧!我对你的爱早已经在一天又一天的绝望里消磨的干干净净了。”伊璃面色苍白,眼泪和潮水一般不可遏止地涌出。

这种呆在你身边每天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累了。

安禹哲,放手吧!我对你的爱早已经在一天又一天的绝望里消磨的干干净净了。

这两句残忍的话从她嘴里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每一个字化成一把尖刀割着他的心脏。

“你骗我,你在骗我!”安禹哲突然捏紧她的肩膀,眼眶红的厉害,英俊的脸庞散去了所有的温柔与高贵。

“我没有骗你,难道你感觉不到这半年多我在你身边有多不开心吗?”

安禹哲回忆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伊璃说的没错,她开心的日子真的是少之又少,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她幸福的人,没想到,后来那些大风大浪都是自己给她的。

安禹哲深吸一口气,板正伊璃的身体,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小璃,你听好,我爱你,永远爱你。我不知道自己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我要你实话告诉我,你说你对我的爱已经消磨干净了,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伊璃没有迟疑倔强地迎上他炙热的眼。

安禹哲的手缓缓的从她的肩上无力地滑落,面色惨白,唇线抿成一条薄线“小璃,这是我最后一次挽留你,你是真的要分手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伊璃的嘴唇,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许久,伊璃薄唇轻启“是的。”

安禹哲黯然地低下头,眼眶一阵刺痛,长长的睫毛被势不可挡的泪水打湿,模糊了视线。

他没有再看她,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迎面擦肩而过时,伊璃清楚地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以及心破碎落满一地的声音。

骗子,伊璃你是个大骗子

你明明是那么的爱他,无法自拔的爱着他

可是那又怎么样,安禹哲,我们的爱情注定是要带着罪恶感,无法被人祝福的

拥有母爱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已经失去了,我不能再让你也失去它

看着安禹哲越走越远的背影,伊璃伪装得坚强瞬间支离破碎,伴随着汹涌的海浪失声痛哭起来。

她突然想奔跑,想大喊大叫,想把整个阻隔在她和安禹哲之间的世界撕裂。她呼吸急促、面额潮红、手指颤抖,她在激烈地想象中把自己感动的泪流成河。而事实是伊璃一动不动地站着安静地看安禹哲远去,然后消失。

曾经以为的天荒地老,但无根久涸终于还是失去。那种痛彻的决然她分不清是放逐还是救赎,时光磨砺纵沙成尘。

只是从此,没有人可以像他,如初夏的阳光,照亮她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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