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闵敏的错觉,那日和十四阿哥把话说开了之后,总觉得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那日终于忍不住了,把沁儿拉到了一边问道:“沁儿,这几日我可是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
沁儿噗嗤一笑道:“姐姐,你是在和沁儿闹着玩吧?”
闵敏摇了摇头:“怎么,你也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沁儿又笑了一阵才道:“我也是听称心说的。这几日十四爷被皇上传召的时候,若是你在,整个人如沐春风地光采照人。若是你不在,便是一副主子模样不苟言笑。想来十爷大约早就知道了些什么,大约是三天前,拉着万岁爷和十四爷一起去散步的时候,给十四爷下了个套,让十四爷自己说漏了嘴。”
“说漏了嘴?”闵敏小声惊呼。
沁儿还是笑着说:“十四爷说皇上赏了姐姐的那件东西,不是姐姐随意处置的,是自己讨来的。不赖姐姐辜负了一番圣意,只是自己实在喜欢那支笔,才仗着自己是主子半讨半抢的弄了来,让万岁爷千万不要怪罪姐姐。”
什么说漏了嘴,根本就是故意的,闵敏在心里啐了一口,又问:“那万岁爷怎么说?”
沁儿道:“万岁爷也不生气,只是数落了十四爷两句。大约是什么姐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又和寻常女子很不一样,让他不要胡说八道,反而讨了姐姐嫌弃,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十四爷便说,姐姐哪里会嫌弃他,姐姐心里有他呢,要不然也不会把这支笔送给他做寿礼。后来又说了几句诗,只是称心记不下来,我也不得而知了。”
闵敏真是听的连白眼都不够翻了。
沁儿又说:“万岁爷听了那几句诗以后,听说很是高兴,但是面上还是板着脸数落了一顿十四爷太过轻浮,还说万岁爷信任姐姐,还要多留姐姐几年,让十四爷注意分寸。于是姐姐和十四爷两情相悦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营地了,本来称心头一个想要来跟姐姐求证的,亏得是被魏公公拉住了,说姐姐向来不喜欢张扬,就顺其自然好咧,岂知姐姐今儿自己先问了我,可是要好好跟我说叨说叨了。”
闵敏尴尬的笑笑:“我一个下三旗的包衣身份,能够到御前当差,已经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哪里还敢思量这些有的没的。亏得十四爷不嫌弃我,才能勉强算说得上几句话,就算再借我几世的福气,也不敢把两情相悦这样的话说出口啊。”
沁儿见闵敏认真了,也敛了笑容:“姐姐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你和我真的是不同的。我到了年纪就会被放出宫,宫外头有阿玛、额娘和兄弟照应,不论来日如何总归是有个容身之处的。可是姐姐这里听说四十二年头上的一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回了乡,只怕也是满眼陌路,先前听说有个晋嬷嬷愿意收留姐姐,可是几年前也去了。这样瞧起来,即便到了年纪,万岁爷放姐姐出宫,紫禁城外头偌大的天地,只怕未必会有姐姐的一席之地。而今亏得万岁爷信任姐姐,姐姐也应该趁着这份宠信正当时,为自己盘算盘算。十四阿哥虽然年轻了些,难为他对姐姐有一番真心,姐姐何不认真考虑考虑?”
闵敏不由苦笑,心里说,沁儿你又怎么会知道我的为难。我这种穿越人的身份,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求皇上的恩旨,把我许给哪个阿哥,皇上一定会寻思为什么自己挑上了这一位,当中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哪里是你看得透的呀。瞧着沁儿的认真样子,闵敏也认真回答道:“沁儿,难得你这样为我着想,只是你毕竟还是正白旗佐领的女儿,可是我呢?不过是下三旗婢子所出。若不是入宫当差,怕是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怎么敢有这样的念想?至于出宫以后怎么办,我这些年在宫里,既学了手艺,也攒了银子,想着到时候可以寻个市口好的小铺子,开一家饭馆,总能养活我自己吧。或许还有人冲着我这御前侍奉过的名号,特地过来帮衬,没准还能做个富太太呢。很多时候,人毕竟还是要靠自己的不是吗?”
沁儿叹了口气:“姐姐,我说你什么好呢?一边如此菲薄自己,一边又是这般争强好胜,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不小心委屈了自己,可怎么才好。”
闵敏倒笑了:“那只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了。”
沁儿摇摇头:“我也真是糊涂了。罢了,都说姐姐是有见识的,我这样的粗浅丫头哪里说得过。我还有差事要做,不陪姐姐说话了。但是姐姐,我还是觉得姐姐是要趁着如今正得宠,为自己好好盘算盘算。”
才目送沁儿离开,背后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你宁愿一世做个厨娘,也不想做我的福晋?”
“贝子吉祥。”闵敏面上认认真真的行礼,腹中认认真真的骂人。
“爷可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只是皇阿玛不经意提起说,你今日有些不适,要魏珠派人过来瞧瞧你可好些了吗,需不需要传太医。我便想,莫不是我在皇阿玛跟前说漏了嘴,让你恼的不肯见我,才托词身体不适躲起来。”十四阿哥伸手拉住了闵敏的袖子,轻声道。
闵敏眨了眨眼睛,今天只是得闲而已,为什么康熙会说自己身体不适,引十四阿哥过来瞧自己,只可惜这个问题不好问,但是另一个问题却是可以问一下的。她又眨了眨眼睛,神色变得狡黠:“十四爷,您真的是说漏了嘴吗?”
十四阿哥松开了手,脸上微微泛红:“好吧,我承认了,我是故意的。”
闵敏摇了摇头:“奴婢不是说过,现在并不是好的时机。”
十四阿哥背过身,然后又转了过来,两只手捏住了闵敏两边的衣袖:“闵敏,我只是不想再有那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担忧。所以想着,或许现在不是求皇阿玛把你指给我的好时机,但是我至少可以让皇阿玛知道我们两情相悦。”
“所以您就串通了敦郡王,在万岁爷跟前演了这样一场戏?”闵敏真是哭笑不得。
被闵敏点穿,十四阿哥反而乐了:“八哥果然说中了。”
“八贝勒爷?”
“嗯,那日我和十哥商量的时候,被八哥听到。他直接就说,这场戏不但瞒不住万岁爷,只怕连你都瞒不过。”十四阿哥笑着说。
“那你们还演?”闵敏睁大了眼睛,“贝勒爷没有阻止你们吗?”
十四阿哥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忽然换了念头的样子:“都说你之所以得到皇阿玛的宠信,除了素来谨慎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你对事情往往有不一样的见地,那你猜猜看八哥后来说了什么。”
闵敏白了十四阿哥一眼,想了想:“他大约是说,罢了,你们要演,就索性演得粗陋一些,让皇上一眼就能看穿你们的把戏,就当哄他高兴。他一高兴了,至少不会责怪你轻浮,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边人上头。而且你演得粗陋,皇上才会信你对闵敏那个丫头确有几分真心,而不是因为她是皇上宠信的,才对她另眼相待。”
闵敏故意学着八阿哥说话,竟能模仿个惟妙惟肖,把十四阿哥瞧得眼都直了:“你竟然真的猜得到!连说话的样子都和八哥一个样子。”
闵敏看着十四阿哥这个样子,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为什么怎么都不觉得八阿哥是一番好意呢?
罢了,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反正这些阿哥们的大脑都不是正常人来着。
回神看了一眼十四阿哥,虽然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是那一路的大脑,但是就这样瞧着,却还是有几分小鲜肉的可爱。反正自己也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的,一味诚惶诚恐也不是办法,要不就——既来之,则安之?
在外面晃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回到了京城,康熙还是没有回紫禁城,径直去了畅春园,又呆了几日,才回宫去。
既然回到了紫禁城,闵敏也回去了御书房当差的那种时辰固定的状态。每日赶在康熙前往御书房处理事务之前,先去南斋去了一应文书,到了御书房才在文书太监的协同下打开火漆,把文书折子按照不同的帖注分类摆好。
康熙和魏珠对她这种一如既往的谨慎很满意,一切都和去五台山之前一模一样,甚至一点都没有人问起闵敏,和十四阿哥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换了旁人,大约要坐立不安了。可是闵敏还是不同的,她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反正康熙问了,自己说起来也是尴尬。既然敌不动,自己又何必轻举妄动,一样当差,一样做事,回了自己的小院里,一样天地宽,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