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印等人停住了脚步。均微笑着看着朱莞,陈波笑道:“小娘子,不知你喊的是哪位?”
不待朱莞开口,一个小丫鬟就出言训斥道:“登徒子,我家小姐乃是知府大老爷的千金,岂会叫你这升斗小民!”
看着小丫鬟嘴嘟嘟的气氛模样,陈波又是一阵好笑,正欲调笑一番,朱莞开口了:“春桃,不得无礼!”
朱莞看得出蒋家印三人是一道的,也没有看陈波和陆海,向蒋家印做了个万福:“公子恕罪,小女子只是听到方才公子吟诗,心中略有疑问,因此唤住公子请教。”
蒋家印礼貌地朝朱莞拱了拱手:“在下一时妄语,且不知小姐有何疑惑。”
“公子诗中大阮可是指的阮籍?”
“自是阮步兵!”
“公子最后一句是何意?”
蒋家印笑了笑:“这只是在下一时妄语,当不得真。”
“公子,小女子并无恶意,只是今日为俗世所困,听得公子吟诗,似有所悟,还望公子为小女子解惑。”朱莞咬了咬牙,坚持问道,并没有因为蒋家印的敷衍而有所退缩。
蒋家印想了想,这小姑娘分明是一个情窦初开却被礼教束缚的人,之前丫鬟说是知府千金,想来来吊唁苏小小也是瞒着家里人。只是带着轻纱斗笠,也不知道真容是否貌美如花,看着身材和声音倒是女神标准。唉,封建时代但凡读过一点书的女子就是不安分。想罢蒋家印便欲捉弄一番:“小姐,之前我这位兄弟被您的随从称为登徒子,在下只是想为登徒子平个反,家有丑妻,连生五子,恰恰说明登徒子是专注爱情,爱情是不在乎皮囊好看与否。真正的爱情面前,一切阻碍都不是阻碍,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而且是他自己所认为的爱的权利。因任何困难而对爱情望而却步的人,都是懦夫,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有孟浪之处,望小姐海涵。”
蒋家印说完拱了拱手,在封建时代跟女子谈论关于爱情,无疑是不合适的,朱莞还在思索,两个小丫鬟已经嘴嘟得快要顶到鼻子了。只是小姐未说,她们倒也不敢再造次。
终于朱莞打破了沉默:“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蒋家印还是拱了拱手:“在下,姓蒋名家印,字名玺。”
两个小丫鬟用手捂着嘴忍住不笑出来,姓蒋名家印,字名玺,一方印玺,这个公子倒是有意思。
朱莞在心中默念一遍之后,发现蒋家印并没有问自己,快问我啊,快问啊,我会告诉你的。
但是蒋家印明显已经说完了,完全没有要问她名字的意思。当然啦,这个时候问女孩子家名字可是不礼貌的。
朱莞心中有些焦急,便主动开口道:“小女子,朱莞,有幸结识公子,他日若有缘再向公子赐教。”
说完便连苏小小墓也不吊唁了,带着两个丫鬟就走了。还好带着轻纱斗笠,人家的脸现在可是红的可以滴下血来了。
“有艳遇哦!”待朱莞走远,陆海和陈波打趣道。
“我们哪有时间耗在良家身上,再说了,人家带着斗笠,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蒋家印笑笑道。
“嘿嘿,你刚才不是说不在乎皮囊的吗,怎么人一走就变了。”
蒋家印折扇一抖,慢慢地迈开步子,口中念念有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陆海和陈波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中间一个小小的插曲,三人见天色将暗,也没什么心思再逛了,本欲寻一处酒家,但见这黄昏时分,湖岸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艘艘挂满灯笼的画舫。不禁相视一笑,本着腰缠万贯,见画舫不入者,雷霆击之的原则,有画舫当然要进啦。
朱府。朱莞闺阁之中
“莞儿,今年你都十七了,跟三郎的亲事去岁就应该办了,三郎随郑公公下西洋没赶回来,才给耽搁了,如今是拖不得了。”一宫装妇人焦急道。
“娘,莞儿心意已决,指腹为婚的亲事,孩儿宁死也不会同意的。”朱莞坚决道。
“你这孩子,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胡闹!你可是心中已有中意的人了?”
这时朱莞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蒋家印的身影,随之淡然道:“莞儿三步不出闺阁,又岂会莫名其妙地多了意中人,只是莞儿不想嫁给素昧平生的人。”
“你可知道姜家三郎少年得志,过完年就要下放知县了,他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岁,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还一表人才……”
朱莞这种话都不知道听了几遍了,打断道:“娘,少年得志他也是萌祖上恩德,又不是自己科举入仕,是否良才还两说呢。”
“你这孩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若是三郎不是良配,我看这世上也没你看得上的人了!”朱母有点怒了。
“娘,您不用再说了,待会爹爹回府,我会如实向他说明的,他们上代人的交情是他们上代人的事,不必要拿子女的幸福做维系感情的筹码,况且姜家三郎也不一定会喜欢我。”朱莞很坚决。
“你这孩子,这个性子有的是苦头吃,哼!”朱母拂袖而去。
而这时西湖画舫中,蒋家印三人酒至半酣,台上丝竹不断。一个大茶壶唱道:“下面有请云儿姑娘!”
只见一女子蒙着面纱,一身大红绫罗,体态修长,给众人一个万福之后,端坐在高凳之上,开始给琵琶调音,不待演奏,光是着抱着琵琶的坐姿便如传世名画一般,无可挑剔。台下众人的眼中无不是赞赏之色。当然也有个别参杂着龌蹉的思想。
而蒋家印等人则是好奇,这杭州女子咋就那么爱戴面纱?
这时蒋家印他们桌陪酒的女子笑着说:“几位公子,我看几位都是第一次来我们妃瑜画舫吧,每晚咱们的特色活动便是以诗会友,得第一的公子,不但费用全免,还有机会与我们的秦大家谈文论道一刻钟哦,若是相谈甚欢,彻夜长谈也不是不可哦!”说完陪酒女便捂嘴笑道。
“许大家是哪位?”
“喏,台上女子便是我们许大家,琴棋书画无不精通,知府大人曾言,若是女子可参加科举,保守估计,许大家也是二甲进士之才!”
“哦?”三人明显不信,知府这个老色胚故意讨好这么说吧,三人心底无不恶意的猜测道。
这时倒是邻桌的一位约莫三十左右的小眼睛男子插话道:“几位公子若有实力拔得头筹便再无怀疑!”
“呵呵,看来阁下晚上也是冲着头筹来的咯?”陆海见这男子插嘴,有些不快,说话也带着些火药味。
“公子好眼力。”小眼睛男子故意将道:“在下天天为许大家而来!”说罢毫不示弱得看着陆海。
这时陪酒女子见二人气氛不对,便打圆场道:“哎哟,朱二爷,是您啊,奴家敬你一杯。”
小眼睛男子微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蒋家印身边的陪酒女子对蒋家印小声说道:“这位是知府大老爷的亲弟弟,文采风流不输曹子建,却无意科举,与秦大家引为知音,只是碍于门户之见,有情人难成眷属。云儿姑娘也是个倔强女子,宁在画舫之内,天天以诗词会友,立下这规矩,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见朱二爷一个借口罢了,论文才,在座无人出其右。两个人心照不宣罢了。”
蒋家印心底感叹一声,封建社会又造就了一对苦命鸳鸯,这朱二爷是知府大老爷的亲弟弟,那不就是朱莞的二叔么,还有这云儿姑娘的才名,倒是让人颇有几分期待。
蒋家印脑子一热,便对朱二爷道:“久仰朱二爷才名,在下蒋家印,幸会幸会。”
朱二爷戏谑一笑:“公子既说是久仰在下才名,那可知在下大名?”
我去,热脸贴冷屁股,这个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情商这么低,换成在21世纪绝对活不过两集。蒋家印不禁腹诽。
陈波见蒋家印吃了鳖,冷哼一声。正欲开口讥讽,蒋家印阻止了陈波。又堆起一副笑脸道:“知府家二老爷的名头,比一些没意义的名字实用,在下只记得朱二爷一称,倒是孟浪了。”
打我脸,我还不使劲抽回来,让你知道,你的名声不过是守护之犬耳。人家吹捧你才名,只是因为你是知府的弟弟。
朱二爷哪里听不出蒋家印这笑面虎的意思:“小兄弟牙尖嘴利,就不知胸腹中可有真才实学。”
“哦,你的好侄女朱莞,一个时辰前在苏小小墓正请教我这牙尖嘴利的兄弟呢。”陈波大大咧咧的道。
“岂有此理,竟辱我侄女名节!”朱二爷嚯的一声起身怒道。
蒋家印笑笑不语。而陆海则淡淡说道:“是否有此事,朱二爷回府一问便知,至于名节,以朱二爷才名竟也跳不脱这种虚无,可悲。”
朱二爷看着陆海心中一惊,真有不服礼教,这是大才之人。哪知陆海只是装了个逼而已。
朱二爷冷静下来,拱了拱手:“愿闻高见。”
陆海装逼已经到位,也不多说,看了看蒋家印。于是蒋家印笑道:“人生得一自在最舒心,若为名声所累,知行不一,岂不是成了自己所鄙视的欺世盗名之徒?”
“公子所言是要与天下读书人做对?”
“与天下读书人做对又如何?我只要操心我自己的事便可,旁人又与我何干?所谓读书人心怀天下,如今又有多少读书人沉溺与诗词之道?”蒋家印笑着说道,同时慢饮慢酌地喝了杯中酒,逼格杠杠的。
朱丰老脸一红,这不就说的是自己吗?只是自己又何尝不知,当下倔强道:“若是张兄觉得诗词无用,想必对诗词也是信手拈来。”
“信手拈来不敢说,只是诗词终归小道,却也不是无用,文学诗词最大的用处便是他无用。”不知不觉蒋家印连莫言的获奖感言都抄袭了。
朱丰何等才华,尽管见周围人一阵茫然,他自是知道蒋家印话中有话,绝非字面那么简单,“最大的用处便是无用”人生百态,万人就有万种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