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那是你吗?我突然间觉得梦中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
此后,你不再叫我师姐,你用很好听的声音叫我:清。
然后我每天都可以收到你为我写的诗。你的诗写得非常好,不愧是中文系的才子,我常常在灯下读你那和你的白衬衣一样纯净的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品着一杯清香的绿茶一样。
你还会为我弹起吉他唱起歌,歌声纯净得不带一丁点杂质。我常常陶醉在你的歌声中,在你弹完的时候会傻傻地问你,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歌曲,是哪一个新歌手的新歌吧,你就会朗声笑道,傻瓜,那是专门为你写的。
你还会把我画进你的画里,在你的画里我化身为一个回眸巧笑的仙子,你把画送给我亲自帮我把它贴在我的床头,我的室友们少不了又是一阵尖叫。
是的,三年了,人人都说我这朵带刺的玫瑰就要被人采走了。但是我怎么能接受你,我是你的师姐,在学生会我更是你的上级,我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记得有一天,有个一直暗恋你的女孩在食堂拿着一杯可乐径直向我走来,然后趁我不备把整整一大杯可乐泼到我脸上,你以为你是学生会主席就可以以权谋私了吗?你以为你故作清纯就可以勾引小男生了吗?你以为你额头皱纹还少就可以老牛吃嫩草了吗?
被浇了满脸的我愣在那里,泪水混着可乐流了下来。
我逃避你,我不能接受你,你写的诗被我撕碎在风中,捂起耳朵再也不听你深情的歌声,锁起你的画坚决不再看一眼。我冷冷地对你说,我们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还在坚持,你说你不会放弃。你每天晚上都会在楼下我的窗外喊我的名字,喊得我心里好难过,可是我还是下不了决心去爱你。
那一次我对你说,你走吧,我是不会见你的,可你还是在喊,我说你再不走我要泼水出去了,你说除非我出来。我果真把满满一脸盆水泼了出去,你竟然不闪不躲像一只落汤鸡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我心疼极了,拿着毛巾跑了出去,你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拥我入怀,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你突然间吻了我,我的防线就在那一刻被冲垮了,我们尽情地吻了起来。
爱情就在这一刻骤然降临了。
为了躲避别人的闲言碎语,我辞去了学生会副主席的职务,我们甚至搬出了各自的寝室,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单间。
我们搬到那里的第一个夜晚,你拥着我说:清,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微笑着看你,看你那双我在梦中凝视过千百次的明亮眼睛,看我等待了二十一年的梦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然后你的吻落在我的唇上,然后滑过我的耳畔,然后沿着我的颈项滑落下去……在阵阵的疼痛和阵阵的快乐中我看到了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我和你赤着脚在海边跑啊跑啊,波涛向我们涌过来,打湿了我们的裤脚……
那些相依相伴的日子是我一生都舍不得忘记的,每天看你在我身边懒懒地醒来,看你吃着我亲手做的早餐,看你牵我的手一起去上课,看你下了课在法国梧桐下静静地等我,看你在收音机低低的音乐声中抱着我午间小憩,看你在午后的阳光中与我一起去学校,看你买了菜回来悄悄溜进厨房从背后环抱着我,看你狼吞虎咽地吃我做的晚餐弄得满嘴都是,看你挽我的手绕着校道一遍一遍,看你在我身上打起很多很多泡沫在浴室里嬉闹,看你亲吻着我拥抱着我酣然入梦……
这样的日子再给我一生都不会嫌长。
快乐短暂,三个月后我毕业了,我回到了南方我的家乡一家行政单位上班,只能和你依靠书信和电话诉说彼此的思念。我真怕时间会割断了我和你的爱,更害怕有一天我会再也记不起你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睛。
两年中,我和你没有见过面,但我坚持每一个月拿出薪水的三分之一寄给你,每个星期给你写两封信打一次电话。后来我们约定每个周六夜晚上网,这样既省钱说起话来也方便,我还为此倾尽所有积蓄买了一台计算机。
你常常告诉我你的作家梦,你说你在写一些东西发到各大文学网站,现在已经有很多网站开始留意你推介你了,很多杂志社开始向你约稿。每一次听你说有作品发表,我都要第一时间满世界地去找那本杂志买,然后一遍一遍地读,就好像捧读着你对我的爱那样。你的很多文章都是写给我的,每一次读完,我都要吻一下紧紧地抱在胸前,就好像拥抱着我深爱的你一样。
虽然如此,你挣的稿费还是很有限,而你家中唯一的母亲下了岗还患有病要钱医治。你曾经打算到校外做些兼职但是被我制止了,我每个月拿出了薪水的绝大部分寄给你,让你一定要安下心来写作。
有半年了,我没有买过一点零食,没有添置一件新衣服,没有到外面玩过。但是,安,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过得好好的。
好在半年过后,由于我的工作出色我升了职,又回到往日那个光鲜的我,而你的作品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媒体所关注,有一家著名的杂志社还为你作了专访辟了专栏。我对我们的未来充满了憧憬,你答应我一毕业就到我的身边来,还要把你母亲也一块接过来。我说,那我们要挣多多的钱买房子好好孝敬咱娘,尽管我知道你母亲永远无法接纳我。
你说,清,我总是让你受委屈。
可是你毕业之前你母亲的病愈加严重了。你说,原谅我,清,我不能扔下我母亲不管。
其时我刚刚交了房子的首付和第一笔按揭,就只等着你过来。当我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把剩下的钱都打到你的卡里,我说什么都别说了,先把咱娘的病治好吧。
我抬头看月亮,我们的宝石依然那么明亮动人。
由于要照顾你的母亲,你没有时间继续写文章,但是由于你跟很多杂志社和网站都是签有协约的,必须按时交稿和主持专栏,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说亲爱的,你忘了吗,有我呢!
我开始用你的密码上网,以你的名义模仿你的风格继续主持你的专栏,模仿你的文笔写各种文章,按时向各大网站和杂志社交稿,没想到竟然没人看得出破绽,频频的新作还得到了众多网友和读者的欢迎和肯定。
这也是我始料不及的,整整两年没写过文章,如今为了我深爱的人再次拿起笔来,竟然会是浑身充满了力量,灵感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
我甚至尝试着站在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角度写一些随笔和小说,没想到这一次更是好评如潮,他们评价说:安,没想到你作为一个男性还可以把女性的心理和感受描写得如此出神入化,这是你在写作上的又一次升华。
你看到网友和读者的评价开心地笑了,你说真没想到啊,以后你就继续用我的名字写下去吧,我另外用一个名字好了。我说你忘了吗,我可是你的师姐哦。
我继续以你的名字发表文章,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安这个名字,而你母亲的病也开始转好了,你说用这些稿费给你母亲买一台大彩电陪陪她吧,她始终不肯随你过来。
我当然同意了,我说那些文章本来就是为你写的,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你,我恐怕永远写不出那样的文章,何况如果彩电能换来最深爱的你,莫说一台就是一百台我也愿意。
你笑了,你说我又不是你的私有财产,我霸道地说怎么不是。
你终于来了,在火车站出站口,我看到了成熟而消瘦的你。你轻轻拥我入怀,我蓄积了两年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了。
在我们的新家,你像从前一样抱着我,我们在五楼的窗台往外望,一弯刚刚升起的月亮微笑着凝视两个相爱的人。我说,安,你还记得我们的宝石吗,你笑了,忽然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你轻轻地抓起我的手,把一个宝石指环套在我的手指上。你说,清,我现在只能买得起宝石指环,以后我们再换一个钻石的。
我笑你是个傻瓜,我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宝石了,戴钻戒多俗气啊。
你看着我笑了,却把我抱得更紧。
我看着你的眼睛,两年了,这样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一直在我梦中不曾消失过,我禁不住拥着你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一下它们。
你抱起我放在柔软的羽绒被上,我解开你的领带,看到了两年前我送你的那个相思扣还挂在你的脖子上;你褪去我的外衣,抚摸着我手臂上当年为你做饭不小心被烫伤留下的疤痕,然后你温柔地吻我,与我融合为一体……我又看到了潮水向我们拍打过来,你牵着我的手迎接着一个个海浪的到来,我们像两个快乐的孩子一样沿着海滩跑啊跑啊……
我们常常会在傍晚的时候牵着手沿着对面的大街一遍又一遍地散步,然后回来把所有的灯都关了,点起几根蜡烛放上一段动人的音乐,你牵着我的手一起到浴室去,然后满身香皂香味的你拥着满身沐浴露香味的我,在烛光里音乐中闭上眼睛转啊转,那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在舞会上你拥着我一样。
然后你把我抱到羽绒被上,拉上窗帘,把我们的宝石阻隔在外面的夜空之中……
可是仅仅几天,你母亲打来电话说,在家乡托人帮你找到了一家好单位,而且她的病又犯了,要你一定回家。你母亲的病已经好了,这我们都很清楚,她只是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我一直默默地忍受着,我曾经打算过到你的家乡去工作,但是你的母亲以死相逼不允许我进你家门一步。你总是对我说,清,等我两年,我会说服母亲陪我一起来的。
我以为这一次我们可以永远不再分开,但是你考虑再三,你说你一定要回去说服你母亲,你这样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默默地为你准备行李,你说你回去不一定有时间写东西,主持专栏和发稿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你说要我让安这个名字一直响亮下去。
我看着你那明亮深情的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怎料到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事了。
在火车站你牵着我的手沿着站台走了一圈又一圈,你看着我不舍的眼睛说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捂住你的嘴不让你胡说,你趁机抱紧我吻我,你的吻温柔而热烈一如当初。
怎料到这竟是你留给我最后的吻了,你就像一场雨一样飘走了,竟真的一去不回了。
当我得知你下了火车后乘坐的汽车在路上出了车祸,你就像雨一样永远地飘走了的时候,我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都怪我,假如我一定要你留下来,假如我不让你走,假如我陪你一同前去……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太多的假如,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为你写出更多更精彩的文章。我在计算机前敲出一行行思念你的文字,我们的宝石透过窗户明亮地照在我身上,像极了你深情的眼睛。你在月亮上微笑,你说,清,你走神了,打错了好几行字呢。
没有人知道安这颗耀眼的文坛新星已经不再是安了,但是亲爱的安,我答应你我会让这个名字一直响亮下去,因为那已不只是你的名字了,它已化作我们共同的信仰。
亲爱的,你看到了吗?月亮,我们的宝石,它悄悄地流了一夜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