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生不曾想一句荒人将临就把陆高吓得六神无主,登时站起来,一抖袖袍,学着庞鱼仰头昂然道“:脚下便是我等心安之处,师弟,亡族之忧不远矣,我辈修士正当迎难而上,击溃荒族方显英雄本色。想那言仁帝君,云明祖师,南川子哪个不是少年英雄,谁敢言我们就不如他们。”
“:师兄……”
“:你看我为何苦心孤诣的要重建城卫,难道是为了防范城内的些许毛贼,那不才真是大材小用?我如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荒族来临而准备的,我只是想给清河这普普通通,又可爱淳朴的凡人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啊!之所以一次次留下师弟,就是想让师弟极力督促他们刻苦操练,能有守卫自己家园的力量呀!”
“:师兄,原来你竟一直在默默为清河做了这么多,实在让我叹服,但我陆高也不是怂货,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舍命也会与清河共存亡。”
“:那好,这是我从芒山求来的合击之术,你且拿去让城卫好生操练,还有接下来便是我之前与你提过的看守城门的众人。”
凌生说着,将玉简递给陆高,随后伸手一挥,堂内就出现一个个万山门众人来。
“:这是清河,他是陆高,是这儿的督卫使,你们以后便要全听他的指派,听到了吗?”
“:谨遵前辈之言。”
万山门众人骤出乾坤塔,神色喜不自胜,跪下后高声应允,声震回廊。
凌生盯向众人间,又道“:胡长远,你听到了吗?”
“:小的听到了,小的以后一定唯陆爷马首是瞻。”
胡长远圆胖的身子站起,如一个泥鳅从众人中挤出,却始终弓着腰来到陆高身前,高声唱了个诺又赶紧跪了下去。
“:是你!”
陆高蓦然从座椅上弹起,指着身前跪下的胡长远呲牙欲裂。
“:陆爷饶命,饶命啊,小的不是有意伤您的,实是为救亲人迫不得已伤了您。”
“:为救亲人便可滥杀无辜?”
断臂之仇岂能这般算了,陆高举掌就向胡长远拍去,黄芒自掌间绽开,伴着呼啸的风声齐齐落下。
胡长远精明得很,眼见生死攸关也不抵抗,连滚带爬眨眼间就躲到了凌生身后,如同一个无赖抓住凌生的衣袍死死不松手。
“:前辈,救命啊!”
陆高不罢休地追来,黄色掌风忽左忽右的从凌生眼边划过,惹得凌生一阵心惊肉跳,体内灵力更是不由自主地涌入脑袋,太阳穴也随之突突直跳。唯恐陆高盛怒之下失手伤及自己,当即运转灵力至手中,寻住一个间隙死死抓住了陆高的手。
“:师弟,这般杀了他又能换来什么,不若让他多干些差事,就当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陆爷,小的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只求您饶小的一命。”
胡长远从凌生身后走出,再次跪下求饶,陆高散去掌间的灵力沉默起来,他并非只是为了报自己断臂之仇,他是想起了那日无辜死去的城卫才愤而出手的。
冲动过后,他也冷静下来,从刚才胡长远总能及时躲避他的攻击,他就明白这个人境界在他之上,荒人将临,任何一点力量都要抓住,这个人应该留下让他为了清河赎罪。
“: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以后要听命行事,不能……”
凌生看着陆高吞吞吐吐,顿时明白他可能是底气不足,便道“:师弟,有什么指派你尽管对他们吩咐,他们但凡有不听命令之人不用心慈手软。”
陆高道“:可我似乎打不过他们吧?!”
“:这个无妨,他们已经立下血誓,从此以后不可擅起杀心,杀害无辜之人。”
“:他们杀不杀人似乎跟听不听我的指派没有关系吧?”
“:这个……”凌生脸上一红,转向万山门众人恼羞成怒道“:你们现在马上再立下一个血誓,以后一定要听从陆高的指派,否则……否则就让你们万虫噬心而亡。”
万山门众人才从乾坤塔中出来,对于虫之一字的恐惧还丝毫未散,又见凌生没有食言,果真将他们从乾坤塔中放出,唯恐再次回到塔中承受无止境的煎熬,当即纷纷化血立誓。
“:师弟,如此可该安心?”
“:安心,安心。”
“:那便好,对了,师弟,之前是我疏忽了,你切莫记得让他们先寻回那些女子来。”
“:这是自然。”
一番折腾,雨也消停,人也消停,唯风还裹着无尽的湿凉之气不肯罢休。
凌生从陆高宅院走出,仰天长叹一声,心中说不出的苦涩。他为了明山大比,为了自己的修行,故而不愿将时间荒废在清河,便在明知陆高重情,也受不得激将的前提下用言语诱之,毫无例外他一举两得,既当了甩手掌柜,又能安心游历。
可他并不觉得有多开心,他算计了自己的陆高师弟,那个甚至对他生出崇拜的师弟。或许一路行来他终究变了,从前他虽自私却并不妨碍别人,但现在的他为了自己却在不择手段。
改变悄然无痕,他没有发现,又或者发现了,只是那个牵引他改变的人是瑶安啊,他如何还能自持?
忧心之事总是无穷无尽,让心片刻不得安宁,凌生思不得,解不得,只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怎奈前方虽是家,却非心安处。
走至新修的执事府院墙,看着新砖与旧砖分出了一条明晰的界线却又浑然一整体,不禁哑然而笑,不管如何院墙不也还是院墙吗?
跨进院中绕过枯枝零落的老柳,穿过执事大堂,来到了书房,困于书案前细思。直到再三确认清河之事已经布署妥当,这才抬头看去,书房已是黑咕隆咚,唯有两点红芒煞是醒目。
凌生抬手,有火焰从掌心显现,照亮了书房,也照亮了两点红芒处,原来是赤鸾在看着他。
随手将火焰移至油灯前,点亮灯芯后,散去火焰,望着渐渐亮起的火苗又开始神思恍惚。
“:明天寻个幽静处,好生练习一番灵术,然后……去松凉,去漠渝,不行,该先回村子看看叶婶,荀叔……”
自语呢喃,闲话止于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