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肃,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件事闹得如此大,你说该怎么收场!”这句话,潘斌已经嘀咕了一上午,他眉头紧皱,神色不虞。
秦湛柔冷的侧脸现出一抹刚硬,道:“师兄,科举舞弊事关重大,根本掩不住,若不上奏陛下,京兆府上下都得受牵连,更何况,死的也不是一般人。”
他和潘斌师傅同是崔渲,不同年的登科进士,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以师兄弟相称。
潘斌嘴张了一下,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秦湛的做法是最正确的,可是......可是这么个烂事怎么就摊在了他头上。
彻查科举舞弊之权,听起来风光,说白了还不是在权贵的手指缝里找活路?
“查,本官要怎么查?左相嫡子,忠国公的小公子,还有齐南侯家的......都是这次会试的考生,朝堂上下有哪一派没和这次科举扯上边,你难道让本官把他们一个个锁进大理寺问询?”
不管牵连出了谁,他的仕途都走到了尽头。
所以景泰帝昨日虽颁下了圣旨,但他到今日也还只是走走过场,并未严加审讯那几个携带小抄的考生。
“师兄,只有查清科举舞弊才能让陛下息怒,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秦湛知晓潘斌的心思,但并不赞同,只是这个时候也不好说得太明显。
“我也知道要交代,可是怎么交代?哪一方都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潘斌头疼得很,他倒是想和稀泥,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现在摆明了不可能。
秦湛心头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的师兄也不是坏人,只是眼光到底浅了点,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若是只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难以长久的。
这个位置算得上是门面,与多方打交道,每一派的人都有着不同的性格目的,所以就要求府尹一定是个八面玲珑的角色,但也要明白最大的后台不是任何一派,而是皇帝。
只可惜,潘斌做到了八面玲珑,确实圆滑得不得罪一方,可如果一直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那得罪的就不止一方,甚至,景泰帝微薄的信任也将了了,届时,可真就回天乏力了。
现在景泰帝是下了死命令,要彻查此事,摆明了不是前几日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既然要彻查,那受命官员就必须彻查,至少这个态度要摆出来,潘斌还是走过场似的,铁定行不通。
秦湛定了定心神,将自己的分析与潘斌细细道来。
“师兄,陛下圣意难测,但这次估计不会草草了事,极有可能借机翻牌,所以我们不仅要查,还得顶着压力彻查,忠国公、左相的权势再大,也不顶天!”
秦湛压低声音,伸手指了指天。
潘斌微愕,还是有点不相信,“当真?”
“师兄,是你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好,修肃,师兄就再信你一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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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瑾夏没有早退,在太医院里翻阅卷宗,翻看的都是太子近年来的卷宗,他的病是好是坏,可太医都束手无策,这段时间,太子的状态又有恶化,朝野上下又起了废太子的流言。
废太子和保太子两方的争斗不知持续了多少年,谁也没真正占了上风,只是太子的病情若是持续下去,还真有可能被废,毕竟国祚需要延绵下去,一个随时都会逝去的太子决不可能君临天下。
叶瑾夏对这个太子极有好感,太子太温和了。
她一边看,一边写写画画,手还伤着,写出来的字有点丑,太医院里的其他人见了,也只是笑笑,也不说什么,可心里头总归有点轻视。
为太子诊治的太医不少,每一个都仔细记录了药方、用量及用法,很详尽,可每个太医用的方法也都差不多,就是个别的药的区别,其实效果都没什么区别,可太子的病忽好忽坏,每个定准。
叶瑾夏指尖摩挲着纸页,心底隐约有个想法,只是,很冒险,而且没有接触过太子,并不知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太医!”
是太子身边的侍从,匆匆赶来,神色慌张,人还没到,急切焦灼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叶瑾夏一惊,这是太子出事了?
她冲出去,已经有人迎了上去,两人交谈没两句,太医就背上药箱跟着走了。
叶瑾夏犹豫了下,也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太子的情况确实不大好,没有昏厥,只是神智也不大清楚。
叶瑾夏站得远,只能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一时也有些难过。
她对太子的印象其实并不深,见过两次,但对这个温和谦逊的太子有着挺深的好感。
“你们怎么回事?总是这样,一次一次都说没有问题,可是太子都躺在这神志不清了,你们还说没有问题?”
太子妃的声音很尖利,有种歇斯底里的绝望,与其说在发火,倒更像是惶恐。
几个太医跪成两排,战战兢兢。
景泰帝也过来了,看着病榻上的太子,神情凝重,再看那几个太医时,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让叶瑾夏感觉他像个父亲。
“微臣医术浅薄,是真的没有查出太子殿下的病情,还望陛下恕罪!”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医跪着,抖个不停,还得一直求饶,也是不容易了。
叶瑾夏也跪着,眼睛一直偷瞄太子,心一横,直起身来,主动请缨,也是将这个掉脑袋的事揽到自己身上了。
“陛下,让微臣一试。”她也知道这种事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接手都是自找麻烦,可她就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去了,想尽点力,哪怕只是最后的一点绵薄之力。
景泰帝才看到叶瑾夏也跪着,眸光依旧很凉,带了两分审视的意味,“你有多少把握?”
“没有把握。”叶瑾夏在这个时候坦诚得很,承受着景泰帝的威压,她也无动于衷,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
太子妃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忽然尖利地吼道:“没有把握,你也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