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渐渐散去,我和小宝在附近的亭子里坐下来,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等着,他一定是贾辉,只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在这里当小丑,在这里表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知道,我想迫切的知道,虽然我们都分离几年了,但我心里一直存在着他,以为他结婚生子了,以为他会过着比我舒服的日子,却没想到眼前竟然会是这样一番境地,造化弄人啊!
小宝好像很累了,吵着要我陪着他回宾馆,可是我却不想放弃,哪怕就像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里的歌词那样,“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小宝困了,倚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我看着不远处的小丑依然在很卖力地表演着,不知道他表演到何时,人散去了,又来了一拨,一拨接着一拨,似乎就像海浪一样,没有休止地翻滚着。
不知道何时,我也眯起了眼睛睡着了。醒来时,正是黄昏,我看了过去,小丑已经不见了。我马上把身边的小宝叫醒,站了起来,正要走出亭子,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看着我和小宝。
我回头,果然是他,果然是这个冤家,果然是贾辉,他一脸的疲惫与沧桑,虽然只有四年的时间没见,却从他的脸上看去却有七八年的样子。他似乎刚卸妆,头发边还有着白色的化妆粉末。
他也定着看着我,然后又看看身边的小宝,想对我笑,却又僵持住了,就像刚刚绽放的花儿,被寒冷的冰霜打住了一样,就连继续开放都觉得那么艰难了。
“你还好吗?”我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他的笑容终于可以继续开放了,开到了尽头,然后又缩了回来,点点头,“还行——”然后走了过来,我看见他好像没有几年前那样的精气神了,也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好像被什么折磨地没有棱角一样,就像小鸟没有了翅膀,任命之后只能在原地逗留,用仅有的两只爪子不停地抗争着,不停地挣扎着,不停地挑战着自己的极限,为了生存下去,似乎别无他法,只能这样似的。
“这是你的孩子?”他蹲了下来,看着小宝,似乎大人就喜欢摸小孩的头似的,他也摸了一下小宝的头,像是一时找不到说的,也像其他大人一样,“你叫什么名字啊?”问了这样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小宝似乎被他吓到了,因为他的眼神里满是尴尬,“小宝”,小宝轻轻地回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一样,也十分胆怯,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我心想,也十分紧张,莫非两个最为亲的人在从未相见,见第一面的时候是这样小心翼翼吗,是这样微妙吗?
“几岁了?”贾辉接着问,蹲在原地,伸手拉起了小宝的手,而我的心却像是将五味瓶打翻了一样,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在我的心里一直环绕着,我的耳朵像是瞬间聋了一样,有了幻听,眼睛也瞬间像是有了幻想一般。
“四岁半了”,小宝回答着,但还是紧紧地拽着我的裙子,最后就连拉着贾辉手里的小手都拽了回来,躲在了我身后,我多么想告诉他这是你爸爸,也多么想告诉贾辉,眼前的这个小孩是你的儿子,父与子就这么近,却不知道他们竟然是亲人,是彻彻底底的亲人。可是我没有,一个字也没有说。
我看见贾辉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最后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
我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向对方笑了笑,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谢谢你啊,刚刚募捐。”他终于找到了话题,可是这个话题是多么寒酸啊,是多么不是滋味啊,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
“你怎么在公园里做募捐活动呢?”我刚说出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妥,好像话里头有着很多看不起的意思,细想确实是这样,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意思,你是怎么回事,什么不好做,为什么做这个啊,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原来的工作呢?我没有勇气这样问,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应该知道我这样问的意思吧。
“我为一个朋友做募捐,他得了病,需要很多钱。”他笑着回答,那笑容比之前的笑容更加不自然了,是多么假啊,似乎他自己也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你的朋友是女的?”我怎么在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么多,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怎么还管人家这么多事呢?
他看了看我,还有身边的小宝,然后笑了一下,抿了一下嘴,“嗯”,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应道。
“你妻子?”我又问道。
他躲开了我的眼神,看着小宝,然后笑了一下,蹲了下来,“小家伙,你好!”
我强忍着,强装着笑容,也低下了身,拉着小宝的手,“这是你贾叔叔,小宝快叫啊!”
贾叔叔,是啊“假叔叔”,真的却是真爸爸,我心里是有多么的矛盾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许多少年后小宝会明白我这样做的用意吧,我想我此刻的做法一定是对的。
小宝越是胆怯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是因为没有睡醒,还是亲生父子之间就有着这样的微妙反应。
他似乎也很期待,小宝叫他一声“贾叔叔”,可是我期待的却不是一声“贾叔叔”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我期待是他可以抱着我,还有小宝,我们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是我明白一切都回不到那天了。
“你的工作呢?你怎么做这个?”我追问。
“说来话长——”他躲着,回避着,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在隐瞒着。
“好,你下班了吗?”我小声的问他。
“嗯!”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问我,“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来工作,顺便旅游。”我笑了笑,我没有将心里真实的想法告诉他,其实我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和小宝,就是为了让小宝见一下这个爸爸。却没想到小宝是这样的一个反应,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一种相遇,好像命运中自有安排一样。
“哦,那你们现在在宾馆住?”他看着我,想确定他的猜测是对的。
“嗯!”我拉着小宝的手走着,小宝的手里一直拿着那只氢气球,贾辉走在小宝的旁边,却没有办法再牵小宝的手了。
“你有时间吗?”他胆怯的问我。
“嗯,有的,我准备过三天之后再走。”是的,这是我的安排,可是我还得等倪兰一起过来再玩,可能会停留一个星期左右。
“那就好,我想请你们吃饭——”贾辉终于邀约了,我以为我们还是有那么一丝希望的。
“要不就今天吧,天马上要黑了,我们找个地方吃吧。”我建议道。
他也看了一下远边的天空,夕阳已经染红了天空,像是要把整片天空都染红一样,那样的力度很有张力。
“嗯,好吧,你们想吃什么?”他问我,然后停下了脚步,问小宝,“小宝,你想吃什么啊?”
“我想吃披萨!”小宝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也似乎渐渐熟悉了。
“好吧,那我们去哈根达斯怎么样啊?”他征求小宝的意见。
小宝只是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中的氢气球就在他松手的一刹那,飞了起来,还好贾辉的个子高,也足够机灵,一伸手便拉住了那想要逃走的绳子。
“给你——好好拿着啊,不要让它再跑了!”他又摸了一下小宝的头,小宝这一次笑了笑,便拿着气球跑前去了,只剩下我和他在身后走着。
我们俩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走着,似乎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也似乎四年前就在昨天,不曾走远。可是看看眼前,天已经暗了下来,我们的未来在哪里。
“你结婚了?”他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
“你没有毕业就结婚了?”他又问。
“嗯”我又是这么一个字,因为再也想不出要解释的理由。
“你妻子得病了吗?”我问他。
好像有什么事过了他的脑子,他迟钝了一下,然后又是那么一笑,“嗯!”
“要我帮忙吗?”我不知道这样问是不是很妥,以为他会拒绝,他只是给了一个莫能两可的回答。
“一会儿再说吧!”他把话打住了,我们没有再说下去。
他没有开车,我也不知道他似乎还有车,那辆白色的奥迪,红色的尼桑,在哪里,我们是打了的去哈根达斯的,说实在的,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快餐店,倒不如吃点浙江的特色,可是好像那特色早在我四年前就都吃过了,再去,便又会勾起了很多伤痛的回忆。免了吧!
接灯亮了,小宝和我坐在二排车座上,贾辉坐在了副驾座上,一路上都沉默着,仿佛空气都沉默了,我顿时觉得闷热,才发现我的车窗边的窗子是关着的,我将车窗咬了下来,终于有凉爽的风吹了进来,吹进了心里,寻找那个几年前空着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