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锦衣玉袍,面目清秀。两姐妹一见到他便异口同声唤道,“爹?!”芷萱将刚抢来的玉佩拿到男子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道,“爹,你看我和灵萱找见什么了?”
夜色中,男子眯眼细看,诧异道,“这不是你们俩前两天刚丢的白石吗。”
从女儿手中接过玉佩的时候,他顺势戳了戳对方额头,宠溺的嗔道,“鬼灵精怪的小丫头,说,这几天都把它藏哪儿了?害你娘把我也一顿好说!”
“才没有!”灵萱立刻反驳道,“白石是被小偷偷走了!”
“哦~”男子明显不信,灵萱指着花凛道,“爹,你看,就是那个小乞丐和她娘偷的!”
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男子这才注意到站在水中的花凛,夜色暗沉,他无法将她的容貌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只隐隐觉得熟悉。
“刚刚我们跟她要回我们的东西,她还推人!”芷萱连忙告状,就等着看好戏。
灵萱也连连点头,委屈的说,“爹和娘还骂人家,白石根本就不是我们弄丢的嘛,真的是被那个小乞丐和她娘偷走的。”
“爹,你要替我们报仇啦!”提出要求却没有得到回应,两个女孩儿摇着男子的手,娇嗔的唤了一声爹,这才注意到男子神情有些异样。
借着月光,他仔细的端详着那块玉佩,摸索着玉身那蜿蜒盘旋的纹路,笑容早已僵硬在了嘴角。
这一切花凛都看不真切,但敏感如她,又怎么会察觉不到细微的异样。
“还给我!”本能驱使,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仿若一头荒野的小狼,在天生的自我保护欲下,在她原本应该天真烂漫的双瞳里,投射出的不是娇弱可爱,却是一股力量,叫已是中年的男子也忍不住心底微颤。
灵萱和芷萱突然有些怕了,却仗着有爹爹的保护,硬是昂着头不肯还。
灵萱不知觉的缩往男子身后,轻声道,“爹,这是我们的白石,她凭什么问我们要。爹,把她送去官府关地牢啦!”
“她娘也是小偷,也要送去啦!”芷萱在一旁添油加醋,小小年纪并不懂得什么叫赶尽杀绝,却在做着同样意义的事。
花凛像只充满戒备的小野狼,防备的盯着走近她的男子。有一种莫名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叫她无法动弹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男子细细端详她的面容。他的眼中有一种复杂的暗流,她不由自主的重申道,“那是我娘给我的!”
突然,不知谁在远处唤,“梁绍,你带着孩子们站在那儿干嘛?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人同时怔愣住。
一时无数个声音在花凛的脑海中回荡,“花凛,知不知你爹是谁啊?”
知不知你爹是谁啊?知不知你爹是谁啊?
男子脸色苍白,回头看了眼正观望着他们的一对女儿,有些急促道,“那是我给你娘的,现在,我要把它收回去。”
“它不是你的了。”他给出结局,然后再也不看花凛一眼,匆匆带走两个女儿。
花凛怔怔的站在河水中,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似听见两个女孩儿说,“爹,怎么就这样放过她了啦!”
“就是啊,爹,她们可是小偷哎!如果不送进官府,以后再来偷我们的东西怎么办?”
“放心吧,她们以后再也不敢来偷咱们的东西了。”男子平静的说,然后哄道,“芷萱灵萱,这件事可千万别告诉娘,知道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之别让娘知道就对了。否则爹再也不偷偷给你们买糖葫芦吃了!”
“哦……”
“那爹……”
声音渐去渐远,夜风寒冷,花凛在河水中冷得直打颤。她举目四望,寻找着阮青青,却只看见稀稀两两的几个人影。她一个人艰难的从河水中回到岸上,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想起阮青青的嘱咐,让她乖乖的待在原地等,她又往原路飞奔。她想,或许这个时候娘已经在那里焦急的寻找着她,娘会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将她搂在温暖的怀里,她就不会冷了。
她摔倒了,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她想娘了,她想她了,她远远的唤着,然而,迎接她的只是那被人们送往远方的灯,洋洋洒洒照亮了一整条河。
她孤零零的坐在河边的草丛里,犹如被人遗弃的娃娃。她下意识的去摸脖子,那里是在挣扎中被绳子勒出的红痕,火辣辣的疼,曾经的冰凉不再。
它已经不是她的了。
小小的心脏那么的痛那么的痛。她抱着双腿,麻木的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似乎这样才能感受不到胸口的痛。她对自己说,没关系,花凛,真的没关系。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嘛,只是物归原主而已啊!娘一定会给你更好的东西的。而且你也不需要啊,花凛才不需要别人不要的东西,对不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了,寒冷仍在,天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放河灯的人几乎都已经回家,花凛似乎被所有的人都遗忘了,陪伴她的只有那些被雨滴打得摇摇欲坠的灯。很快,灯也灭了一大片,黑暗袭来,花凛摇摇晃晃站起身往回走,她想,或许娘和阿作已经先回了长春楼,她现在赶回去她们就不用再冒雨出来寻她了。
一只小青蛙从草丛里蹦了出来,孤单的唱着,花凛停下脚步,在小青蛙面前蹲下,轻轻问道,“小青蛙,下雨了,你不回家吗?”
“呱呱。”
“你爹娘会担心你的。”
“呱呱……”
“呱呱……”
“我也要回家啊!虽然没有爹,可是我娘也会担心我啊!”
“呱呱……呱呱……”
“你问我娘在哪里啊?我娘去追阿作了啊。阿作说,她看见楚少爷了。等追上楚少爷,他们就会回来接我了。”
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花凛回头,果然看见阿作替阮青青撑着伞赶了过来。
“你看,我娘来接我了吧。”一抹安心的笑终于在花凛的嘴角绽放,她迎了上去。
“对不起,花凛,娘……”阮青青抚上花凛的脸,连忙道歉,摸上女儿湿漉漉的脸庞,心下一惊,“花凛,你哭了?”
花凛连忙摇头,“是雨水啦。”
阮青青这才注意到她一身的狼狈,全身湿透,衣衫上似乎还沾着点点泥沙。
“花凛,你被人欺负了?”阮青青想到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心疼难耐。花凛却摇头,连说是不小心在河边摔了一跤。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阿作的心情似乎很好,对花凛也特别的关心起来。
“胡说,你的脖子上明明有勒痕。”阮青青道破花凛的谎言,“玉佩呢?你脖子上的玉佩?”
只见花凛低下头,愧疚的说,“对不起,娘,玉佩被人抢了。”
阮青青心中愧疚万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花凛却是急忙道歉,“对不起,娘,那么贵重的东西还让花凛弄丢了。花凛……花凛……”赔?她赔不起。找回来?也不是她的东西。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却被阮青青一把搂入怀中,听阮青青哭道,“对不起,花凛,都是娘的错,娘不该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是娘没有照顾好你,是娘做得不对!”
花凛摇头,“娘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怪娘。”
“这孩子就是懂事。”
第一次,阿作破天荒的夸奖起花凛来。只是这样的夸奖却没有花凛曾经想象的那么令她开心,她的心还停留在之前梁绍的那一幕,她实在开心不起来。她其实很想问一问阿作,是不是找见少卿叔叔了。可她没有,她已经从阮青青那明亮的双眸中得到了答案,那样喜悦和安然的表情,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她明明应该很开心的,可她只觉得那么难过。
她没有哭,她只能跟着阿作她们傻傻的笑,哪怕她只能撑过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