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咫尺,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挨打。阿作在旁边扶着她,也跟着一块儿求情。那一刻,她真的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感。年少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双亲,幸得有阿作一路陪伴,在青楼的日子里,受尽折磨和侮辱,哪怕经历梁绍那一段不堪的往事,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而当花凛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时候,她更是有了一丝庆幸,至少,现在她并不是孤单一人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是与她血脉相连谁也剥夺不了的亲人。
她跪倒在月娘脚边,匍匐在地,哀哀求着月娘,希望她能替她向四姨娘求求情。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仅留的尊严,她只想救下她的孩子,孩子就是她的一切,与孩子相比,尊严,又算得什么呢?
高傲如月娘,她竟也在她眼中看到丝丝泪光,而那一点心软给了她希望,她一直哭一直哀求,终于月娘哽咽道,“四姨娘,这事就算了吧,再打下去,孩子就真没命了。”
一旁的阿作急忙附和,“是啊是啊,四姨娘,您老人家就发发慈悲,放了花凛吧,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四姨娘,求求您了,您若有气,只管往我身上撒,只求您老人家放了花凛,求您了!”然而,柴房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棍子落在肉上的闷响,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她看着阿作抓着窗栏使劲的摇晃,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跪在月娘面前最后一次哀求道,“月娘,求求你向四姨娘说说情吧!求求你了!”
月娘无奈的摇头,回她,“你也看到了,四姨娘这会儿已经打得疯了,我的话也不管用啊!”
她望着月娘,不知为何,前程往事一股脑的浮现在眼前,她像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她只想如果这一切都消失掉多好,她宁愿自己从来没在这世上走一遭,然而四姨娘的骂声不绝于耳,她最终绝望的闭上了眼,无尽哀凉的说,“你……告诉她,放了花凛,我接客。”这一刻,她从来没有过的清醒。
“小姐!”阿作惊叫,“绝对不可以!”
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吩咐道,“去吧,告诉四姨娘,我接客。”
阿作悲愤交加,睁大的眼眶裹不住泪,梭梭全掉了出来。前一刻她还在为草堆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担心,现在,她却又无比的恨起那孩子来。她就是小姐已经不洁的罪孽,她让小姐受十月怀胎难产之苦,她让小姐受尽不少屈辱,她甚至还让小姐甘愿在四姨娘面前屈服接客。此刻她无比后悔当初怎么不将她淹死在脸盆里,她像失控的疯子般朝花凛骂了起来,“死丫头,认个错求个饶是会要你的命吗?就为了你该死的倔强,你……你娘为你受的苦还少吗?你就这样看着她在别人面前下跪受辱,你的良心长哪儿去了,早知道如此,我就叫小姐将你丢弃在护城河边还一了百了!”
还没骂完,柴房里突然哇的一声传来孩子破天的哭声。明明那么倔强的人,却哭得那么用力那么伤心。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连四姨娘抡在半空的木棍也忘了落下去。
她跪在屋外,只听见花凛奄奄一息却还是那么用力的哭喊,“娘,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花凛认错,花凛认错!花凛再也不惹娘生气了,一定做个乖孩子,可是娘不要丢下花凛,不要抛弃我啊!”
孩子那稚嫩的哭声触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她哭,阿作哭,月娘哭,其他看热闹的姑娘们哭,丫鬟哭,连开门走出来的四姨娘似乎眼角也带了点点湿意。不知道想起什么,她沉默了片刻,抬头见柴房外站了满满的人,无力的挥挥手,道,“散了散了,都给我散了!”
她望着四姨娘,在她经过的她身边的时候,听到她说,“这次就饶了你们,下次,可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顿了顿,她又道,“最好,别有下次!”
“是是!”她连连应答,急忙冲进柴房,花凛爬到她腿边,一把抱住她的腿,嘴里还在喊着,“娘,您千万不要丢下花凛啊!花凛,不要再被抛弃了!娘不可以……不可以丢下花凛。”
“好好好,娘不丢下花凛,娘绝对不会丢下花凛的!”她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入怀中,触碰到那弱小的身体,看着那侵染衣衫的红,她心中又是哀恸,哽咽道,“花凛乖,娘这就去找大夫,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孩子无力的点了下头,努力想睁开眼,昏沉沉的脑袋却无法做到,她看着她陷入昏迷中,嘴角却带着无比安心的笑,轻轻呢喃,“嗯……娘不会……丢下花凛的……一定不会……”
那以后她才知道,孩子并不是不需要她这个娘,只是在她幼小的心灵中,一直都有一种叫做被抛弃的恐惧在滋长蔓延。花凛不是不知道怎么撒娇任性,她只是不愿意给她和阿作添麻烦。她教她识字,她学会的总是比她教的多,她教她书法,她就一丝不苟仿着她的笔迹,她教她唱歌,她便能比别的孩子唱得更有情韵,她教她女红,她便会给她绣香囊做生日礼物,甚至,她还会自己偷偷学箫表演给她看,一直以来,花凛都在用孩子特有的心性讨好着她和阿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