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城外,从早上到中午已聚集了不少想要进城的人,据说是前夜城中临军候府出了刺客,歹人在刺伤了临军候以后负伤逃走了,临军候当即下令关闭城门,在抓住刺客之前不得放任何人进出。昨天晚些时候,刺客虽然被抓住了,但城门何时打开,还要等待上面的命令。苏晚云跟轩辕琉璃到达的时候也不意外的被拦在了城外,苏晚云虽表明了身份,无奈那守城门的小兵就是不放任何人进入,两人只好在马车里等待。此处离最近的驿站也有十几里,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若是今夜不能进城投宿,便只能在城外的郊区风餐露宿了。
到了半下午,很多人便开始着急了,眼看着天色渐暗,这城门何时才能打开,难不成真在城外过一夜?过一夜也就算了,可老天爷似乎没那么通情达理,天边明显飘来了很大一片乌云,有马车的人还好,没处躲雨的人可如何是好?
正在众人怨声四起的时候,从官道上奔来几匹快马,为首的少年十五六岁,长得虽是平常,但如画的眉下,狭长的双眼中却是如蛇眼一般的金瞳,叫人过目难忘。穿着一身特制的银鳞软甲,软甲下是一身黑色的劲装,手臂的部位缠绕着一条金色的小蛇,一路目无旁人的冲向城门,他身后跟着的四五个人,手臂上亦绣着同样的图案。
守城的士兵一看见他们便立刻打开了城门,不明所以的群众见状顿时闹成一团,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进城,而自己估计今夜要在城外淋成落汤鸡,有人便嚷道,“凭什么他们可以进去,不是说没有上面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出吗?!”
“对啊,既然他们能进,我们为什么不能进?!”
“就是啊,我们在这儿都等了一天了,又饥又渴,不让我们进城,好歹给碗饭吃给口水喝啊!”
“你们这些刁民,想得倒美,官爷在这儿看了一天大门累得跟狗一样都没好好喝上一口水,哪儿轮得到你们!”
“不给饭吃,那就让我们进!我们自己买自己做去!”
“对啊,放我们进去我们自己做!”
“让我们进去!”
众人高声嚷道,纷纷围向城门,却被守城的士兵用冰冷的长矛挡在城门一尺开外的地方。
这样的情况,稍微明智点的人肯定都会躲得远远的,如果这时候还有人来,那他可能就要倒霉了。琉璃躲在马车里,正这么想着,那倒霉的人就出现在了官道上。
起初琉璃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毕竟大家关注的中心都集中在城门下,可是当她听见渐近的马蹄声时,便一眼注意到了她。
那是个跟苏晚云差不多年纪的少女,穿着件普通女孩儿的便服,说是便服,其实更像是改良后的劲装,除了一头青丝用了条同色的丝带系在头顶,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就连脸上也是素面朝天,没有一点装扮。然而,她就如同春日枝头上,那嫩叶下即将绽放的小白花,简单质朴却叫人心生好感。可是这样的她,总有什么地方让琉璃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少女勒马停在了城下,并没有再靠近城门,而是对城门边的局势静眼旁观。她的马儿哼哧哼哧喘着粗气,显然是经过了长久而急速的奔波才到了这里,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看上去像是她的家丁,脸上均是带着疲态。其中一个下马去跟周围的富贵人家攀谈起来,大约是去打听情况的,回到少女跟前说了什么,少女便点了点头。于是,那家丁就走到城门边对士兵长说起话来。
这时候苏晚云也注意到了他们,果然不出意外,跟明叔一样,那个家丁被士兵长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见又有人被拒绝,原本稍微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闹了起来,那家丁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群中回到少女跟前,听了他的回话,少女的眉皱得更深了,那家丁又说了什么,但被少女摇头拒绝。于是那家丁只好翻身上马,跟在少女的身后退到了一边。
不过片刻功夫,天空就开始电闪雷鸣,黑压压的云层终于覆盖了建州城的上空,大风刮起,吹得人有些发冷。
因为现在离得比较近点,琉璃这回隐约听见了家丁跟那少女的对话。
“大小姐,马上要下雨了!”家丁提醒道。
少女不做声,家丁忍不住又说道,“大小姐,要是马车没在半路上坏掉还好,勉强在城外过一夜也没关系。现在没有马车遮风避雨,若是生了病,恐怕又要耽误到定都的时间。”
少女的神情已然淡漠,看不出在想什么。家丁静候了半晌,见没有反应,也只好作罢。
那些有马车的人好整以暇的待在车里看好戏,而徒步或者骑马而来的人则围在城门边吵得更厉害了。
“这也不让进那也不让,临军候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命令?”
“我又不是临军候,你问我我问谁去!”士兵不耐烦的回道,又将长矛往前伸了伸,逼得闹事的人往后退。
“不是说刺客已经抓住了吗,那就赶紧打开城门,大家还等着回家呢!”
“你说放就放,你当临军候的命令是放屁呢?!”
“不是放屁,那刚才的那些人怎么就进去了!”
“是啊,刚才不就进去好几个人!他们能进,我们为什么不能进?!”
“吵什么吵!你们能跟刚才的人比么?!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是谁!”
“没有临军候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初入建州城!”
“这鬼天气,马上就下雨了,有家不能回,万一在这儿淋出病来,谁负责?“
“不许进,听不见是吗?!”
“都给我退回去!”
“退回去!”
但后面的人挤上来,前面的人不由自主的被推向了士兵,一时场面有些混乱。排成阵列的士兵顾不得分个青红皂白,抓住前面的人就一顿乱揍,
其中有两个出头鸟被眼尖的士兵长一把抓住揍得血泪横飞,趴在地上嗷嗷叫唤,这样场面才稍微得到些控制,可瓢泼大雨也在这个时候倾盆而下,于是有人哭起来,“官爷,就不能通融通融,我娘亲重病,就是来这建州城里找大夫的,这场雨淋下来,我娘的半条命也要没了!”
“官爷,行行好,我媳妇儿难产,还等着稳婆去接生救命呢,快让我们进去吧!”
这几位哭得很惨的人应该确实情况着急,但其他人看着地上被揍得奄奄一息的出头鸟,因为恐惧也没敢再吱声。
一时间,除了电闪雷鸣和哗哗的雨声,就只剩下几个人哭着哀求的声音在城外回荡。
琉璃听见那少女提到定都二字,心里就生出一种缘分感。大雨一下,她便想请那少女来马车里躲躲,但碍于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不好意思做主,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苏晚云提提,就见那少女骑马朝城门走去,经过方才混乱的地方时,少女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几个跪在地上哀求的人。
“我要进城。”
士兵长本以为这场混乱已经平息,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出头鸟,正打算问问对方是不是想吃吃牢饭,抬头一看,发现对方居然只是个豆蔻少女。
那少女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那气势确实让士兵长迟疑了一下,可看仔细少女的穿着打扮,他便嘲笑道,“小姑娘,你难道没听见吗?没有临军候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出建州城!”
“如果我非要进呢?”少女冷冷问道。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
“是啊,小姑娘,如果你非要进城,那么我们就只能按照临军候的命令,把你当刺客的同党抓起来了。”
“我不想惹事。”少女平静的说,却引来一众士兵的哈哈大笑,那士兵长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小姑娘……你确实不应该惹事,因为惹事的话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噢!”
少女陷入沉默。
士兵长暗想,不过是个孩子,三言两语就怕了。见少女的马匹往旁边让开了道,他得意的笑了笑,转身准备回到城门下避雨,也因此没有发现少女避开之后,她的那两个家丁已经跟了上来。他得意的笑还没从脸上消失,整个人就飞到了半空之中,又跌回泥泞地里。
原本放松下来,嘻嘻哈哈在城门边打闹的那些士兵顿时察觉到了危险,在片刻的惊愕以后,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朝两个家丁冲了过来。然而,十几个人居然都还不是两个家丁的对手。先前被这些士兵欺负得厉害,现在终于有人出头了,大家看得那叫一个痛快,好多人在那儿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很快,一群士兵都被打倒在地,而两个家丁,除了年轻的那个稍微受了点皮外伤,居然都毫发无损。士兵长被先前上来表明身份的家丁踩在脚下,拼命求饶,很是狼狈。
起先哭着求他开门放老娘进城治病的年轻人这时朝他连吐了几口唾沫,“活该!让你欺负我们老百姓!”
家丁却不再进一步动作,而是看向一直骑在马上的少女,“大小姐,现在怎么处理?”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传来重物闷声倒下的响动。待家丁回过头,惊讶的发现躺在血泊之中的同伴。家丁唤了一声“阿二!”那人的手指动了动,到底还是归于平静。鲜红的热血从他脖颈间缓慢的流淌出来,将被他尸体压在身下的士兵吓得几近崩溃。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呆在那儿跟傻了一样。
老家丁心中全是悲痛,弯腰想去碰阿二,却忽然感到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后拖了回去,只听到叮的一声,待他定下心神,才发现他先前站的位置,几根几不可见的银针零零散散插入泥中足有两寸来深,一只马垫上的铃铛躺在其中,已经破裂。
而就在这电光火闪的同时,他身后的少女已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气直奔自己而来,她回身甩出手中的马鞭,将一把卍字形的冷兵器推出一尺来远,紧跟着飞身追向一道银光,一前一后迅速闪入浓密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