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回头,似有深意的瞥了我一眼,轻轻一跃,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潇洒而又稳当的停落在墙垛上面,它再次回头,又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接着瞥了一眼石桌上那个黑不溜秋的空酒壶。
我很快便读懂了它的意思,急忙过去拿起石桌上面那个黑不溜秋的空酒壶,酒壶入手,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猛然张大眼睛,抬头看向刚才小黑猫望着的那个地方,身上骤然涌起一股浓烈的寒冷,透骨透心透魂。
来不及多想,我抓着空酒壶,狂风一般冲出了小院,夜空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远远的停落在阴暗的巷子中,我急忙追上小黑猫的步伐。
我追随着小黑猫的身影,一口气跑到了周大爷的家门前,透过门缝和橱屋的油纸窗户,橱屋里的油灯还亮着,虽然看不清切,但我知道炉灶里的火正在燃烧,火势十分旺烈。
小黑猫的身影早已不见,不知隐藏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去了。
深呼吸,我压抑着心绪的不安和烦躁,伸手轻轻敲了敲木门,沉闷的敲门声在这阴冷空寂的夜里显得突兀而又破碎,我相信周大爷一定能够听到,我等了许久,却无人回应,院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无奈,我正欲再次敲门,透过缝隙却看到那橱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颇为壮硕、裹着棉衣的大汉。
借着天光,我看清了大汉的模样,不禁微愣,那大汉我认识,是周大爷的女婿刘进财,平时我都叫他刘叔。
刘叔为人还算和气孝顺,对我也还算不错。
阴暗中,扑面而去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棉衣,看向院门这边,浓眉微蹙,一脸不悦道,谁啊,三更半夜的。
我急忙笑道,刘叔,我是小幕,我把伞忘在周大爷橱屋里了,而且我的酒也喝完了,这天太冷了,没有酒暖身我睡不着,就想来打点酒,顺便把伞给带回去。
他听到我的话,微微皱眉,沉默少顷,颇为烦躁道,明天来拿不行吗,非得今晚?
直到现在,他还站在橱屋门边,并没有过来开门的意思,说完话还转身往屋里看了一眼。
我微微蹙眉,正要说话,他却突然笑道,原来是小幕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不早说呢,稍等啊,叔这就给你开门去。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门前利索的给我开了大门,我礼貌而微笑道,刘叔好,真是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和周大爷。
没关系,岳父他老人家向来最喜欢你,睡前还念叨着你回家去该怎么过呢,没想到你这就来了,赶紧进来,外面冷着呢,这鬼天气,还不到腊月寒冬,怎地就这般冷,简直要冷死人了。
他让我进了门里,然后左右看了一眼门外,才急急的关上房门,然后领着我往橱屋走去。
我随口问道,刘叔,周大爷睡下了吗?
他温和笑道,刚睡下不久,你来了,等下估计就会醒来,人老了,睡眠就是浅,夜里又容易惊醒。
我轻声笑道,那我们轻声点,还是别惊扰了他老人家的好梦。
呵呵。他微微一笑,笑得有些傻气,可是看着却又有些阴邪,想来是深夜的缘故,我并未多想。
刘叔在后,我在前,我先进了橱屋,才刚进去,他也跟着进去,随手就关上了木门。
习惯性的看向那最明亮最温暖的地方——那柴火旺烈的炉灶,然而看清了那炉灶周边的情况之后,我刚放松的心绪瞬间便紧绷到了极致,怒火轰的一下就被点燃,瞬间席卷了我意识的原野,若非我尽力压抑克制,恐怕直接就会爆发喷薄。
我阴沉着脸,冷冷地盯着那炉灶边正在优哉游哉的烤火喝酒的男子,他看到我,微微一笑,恬淡而又儒雅,如同一位年轻而俊秀的书生。
周大爷根本就没有睡觉,他老人家也正坐在炉灶边烤火,风火站在他的旁边,左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森然长刀,刀口正搁在周大爷那枯瘦的脖子上。
只一眼,我便看出那是把货真价实的真刀,就算一刀砍不断脖子,但是看那锋利的刀口,想要切开一个人的咽喉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就在门边,一左一右还有两个男子,两人手中各握着一把长刀,刀已出鞘,在火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冰冷而又血腥的杀气。
他们就像秃鹰和毒蛇,正死死的盯着我,我知道只要我有任何异动,他们手中的长刀定会毫不客气的向我招呼。
脖子被刀架着的周大爷,看到我,刹那间好像苍老了十岁,满脸的颓败和哀凄,哀叹道,小幕,你这傻孩子,你怎么来了?然后便是一声凄凉而又绝望的长叹声。
我压抑着心魂的震怒和焦忧,沉着而冷静道,周大爷,有我在,您不用怕。
周大爷苦笑道,大爷都是快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害了你了。
我强颜笑道,没事,我不怕,您的身体还硬朗着呢,怎么会死?我说过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的,您还没享过我的福呢,您别多想,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对,周大爷,只要您答应出让桂花酿的秘方,我保管您长命百岁,荣华富贵,享用不尽。风鸣笑容满面的看着我。
我的心绪和全身肌骨一点一点绷紧,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坚实的铁棒,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盯着炉灶边的风鸣。
刘进财走到我的面前,淡淡一笑,然后快步走到那风鸣的面前,卑躬屈膝,低眉顺耳,谄媚讨好道,风少,人我已经带进来,您可要说话算话啊?
风鸣浅尝了一口桂花酿,看着我,似笑非笑道,那是自然,只要你听话,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进财点头哈腰,一副十足得奴才样,克制着兴奋和激动道,谢谢风少,谢谢风少,谢谢风少。
一旁的周大爷满脸愤怒的盯着刘进财,浑身微微颤抖着,怒不可遏道,住口,你这个畜生。
刘进财抬头看着周大爷,抱拳深深一拜,厚颜无耻道,岳父大人,您都一大把年纪了,你这样坚守又是何必呢,反正您又没有亲人了,我可是您的女婿,是这世上您如今唯一的亲人,您说您那个桂花酿的秘方不传给我传给谁啊,反正您要是归天了也带不进坟墓里,还不如现在就出让给风少,风少已经答应了价钱随便我们开,您看看啊,这么多年,您也没享一天福,有了钱,您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卖面了,您想吃什么,想穿什么,想干什么都可以,您说说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荣华富贵嘛,我们何必跟钱跟好日子过不去呢?再说了,您小婿我的日子是真心不好过,您帮帮我,我一辈子都孝敬您,把您当亲爹一样供着。再说了您不为自己不为我想,您也要为您的外孙和外孙女想一想啊。
周大爷枯瘦的额头青筋突暴,如同一条条被困着的蚯蚓,正在痛苦和扭曲的挣扎着。他老人家因为愤恨而全身都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一双浑浊而又悲绝的老眼死死的盯着刘进财,嘴唇微微哆嗦着,愤怒至极道,住口,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周大爷握紧一双枯瘦的老拳,死死的盯着刘进财,已经坍塌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已经愤恨到了极致,他咆哮道,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不是我的女婿,我不许你提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是你这种畜生可以玷污的。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周大爷一边急促的喘息,一手指着刘进财,用一种异常平缓,但是却悲哀至极的声音说道,你这个畜生,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女儿是怎么死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女儿是被你虐待致死的吗?别说我没秘方,我就是有秘方,我就是一把火烧了,就是带进坟墓里,就是送给别人,也不会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着说着,周大爷就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