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没理他,继续说,“那次事后,他就叫你大哥哥,你也叫她小妹妹——当然,这都是在没人的时候,因为,大庭广众之下,你们是不敢这么称呼的,要是让主人知道了,怎么罚你们?”
“大人,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斗罗一刻刻地追问,“是不是豆豆当你说的?”
木梳还是各说各话,他说,“也就是说,四年前,在散豆豆八岁的时候,你二人之间,就有了好感,继而,发展到现在,你们就有了男女之间的感情,直至你们有了肌肤之亲。”
斗罗“扑通”一下给木梳跪下了,连着磕了好几个头,说,“监管大人饶命,这话要是让主人知道了,非得杀了我不可!”
木梳挺挺身子,轻吁了一口气,有一种快感袭上心头:要知道,自己这是全凭刚才散豆豆和斗罗间的斗嘴,以及从斗罗那里问出的材料和对散豆豆、斗罗两人的了解,进行逻辑推理,设定出这些的。
而这些设定,等于被斗罗全部招认了。
姥爷就对他讲过有这样的人,姥爷讲完,又夸奖那人说,何其聪明啊!难道自己也是“何其聪明”的人吗?
还有一点,自己没问,于是,木梳对斗罗说,“你和主人家的谁接触过密,引起散豆豆那么大的醋劲儿?”
“是主人的一个女儿。”斗罗如实招认。
木梳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想,这个斗罗真真是大胆,敢染指主人的女儿?!这不是手指往磨眼里插吗?但他还是从理上,对斗罗说,“那我就不明白了:其一,镇长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他的奴人你呢?”
斗罗想说什么,让木梳出手制止了,他继续说,“其二,你和散豆豆是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相亲相爱的,你怎么能够背叛她,另寻新欢呢?”
斗罗一个头磕下去,抬起头,对木梳说,“监管大人有所不知,这一切,都是豆豆误会了——主人的那个女儿出疹子的时候,她的娘亲在堂屋里炒豆子,把她的眼睛黵出一层蒙儿。随着年岁的增加,她的视力是越来越差,我听她说,现在看人,也就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主人一度让我照料她,她上下车什么的,都由我抱上抱下的,有几遭,被豆豆看见了,她就说我是有意亲近七丫头,你说我能吗?我动了主人的奴人,还不知怎样才能让主人指婚给我呢,我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主人的女儿吗?那可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木梳听斗罗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斗罗也长出了一口气,他说,“常言道,‘不怕天叫(打霹雷),就怕人闹’,这回让你闹?”
“你是说,”木梳戏谑对斗罗说,“镇长把散豆豆许给我了?”
斗罗不语,只是叹气。
“嗨呀,你个斗罗,”木梳说,“别说你对我说了这些,就是你不说,单凭散豆豆叫我一声‘哥’,我能动她吗?以为我像你呢?”
——按木梳刚才的推理、斗罗又没有反对的情形看,散豆豆一开始就叫斗罗“哥”,哥来哥去的,就“割了”。现在,这样的情形也不在少数,可是,在那个时代里,在达拉伊人群里,叫一声“哥”和“妹儿”,不犯轻容易的,那等于一种誓约,怎么可以搞在一起呢?所以,木梳才有“以为我像你呢”之说。
斗罗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木梳。
木梳说,“完全是一场误会,镇长以为我对豆豆怎么了,看上了豆豆,他就做个顺水人情,把豆豆许给我了,详细的,你可以去问豆豆。我是很得意豆豆,但这种得意,是兄妹亲情的那种得意,不是那种男女之间肌肤相亲的得意。更何况,你对我道出了原委,这种情况之下,我再觊觎豆豆,我不就像一个牙狗了吗?别说配一个‘大人’,就是配一个人,都不够格儿。”
“那,”斗罗说,“豆豆今晚不和你回家了?”
“回呀,”木梳说,“不回,就不像了。镇长不得寻思,木梳这小子搞什么搞?糊弄我玩儿呀?这种情况下,咱就得盖盖儿摇了:镇长说把豆豆给我,我当时应答了,我还能反悔?再说了,豆豆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敢要?”
“嗨,”斗罗又叹了一口气,说,“这得多咱是个头儿啊?”
“到头儿了,自然就是个头儿了,”木梳说,“不到头儿,你自然就得挨着。这都是你和豆豆命里注定的事。谁也没有办法。”
“大人,那我和不和豆豆讲清楚?”斗罗问木梳。
木梳说,“讲什么?”
“就是你刚才的想法。”
“啊——”木梳想想,又上来了戏谑的念头,说,“你不和她说——也考验考验她如何?你放心,我是个君子,不会动小人之念,若是我和她有什么,第二天早上,你一看,不就看出来了?到那时,背地里你不用叫我‘大人’,就叫我‘小人’如何?”
斗罗开开地笑了,他说,“大人永远是个‘大人’。”
“哎,你信得过我就好。”木梳说,“起来起来,跪这么久了,你不累?咱别在这磨叽了,一会儿,镇长,或是斯司库就追上来了,你我可要怎么说?”
斗罗慌忙爬起,扑拉扑啦两个膝头的灰土,对木梳说,“大人你坐好了,咱们走啊。”
“走啊。”木梳回应,满心的舒畅。
始终站在脚架横梁上的雅格,也意识到要走了,也高兴起来,站起了上身,展开了翅膀,来回扇动着,“嘎嘎”地叫了起来。
刚才木梳和斗罗说着话,雅格可能不甚明白,站在横梁上,这边侧侧头,那边侧侧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可能在想,你们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
实际上,镇上离要塞工地,不是很远,转过一座小山,就到了倒“品”字的第一“口”,原斯塔利为工头的要塞工地。木梳任命的新工头斯塔尔,看到木梳来了,慌忙跑了来,迎接木梳。
木梳看了看工地的状况,对斯塔尔说,“实施‘工牌法’了?”
斯塔尔说,“不用工牌法,能有这样的进度吗?”
木梳逡巡了一圈儿,看到是有了起色,但和他预期的,还有个距离。木梳就问,“谁在发工牌?”
斯塔尔往那边一指,说,“那个。”
木梳看去,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那里有些嬉皮笑脸地在发工牌。木梳对斯塔尔说,“你不会用人。怎么能让这样个人发工牌?换了。”
“换、换谁呀?”斯塔尔有些为难的样子。
木梳很是纳闷儿,换这个人为难,那他要是用这个人,必有私心,就说,“你真怪,你们工地近百十号人,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合适发工牌的人吗?”
斯塔尔苦叽叽地说,“大人,我真不知用什么样的人合适发工牌。”
“你的心里就没有一个忠实、笃头(坚持原则)的人吗?”木梳很是不解。
“啊,”斯塔尔才如梦方醒,说,“这样的人啊,那有。”
说完,斯塔尔就向人群里,连连叫了几个人的名字,被叫名的人,纷纷聚拢了过来。斯塔尔对木梳说,“大人,这些人里,你挑一个两个的吧。”
木梳恼了,“我挑,还要你干啥?!”
“我怕我挑,不和你的意。”
“混蛋!”木梳说着举鞭就要抽斯塔尔,把斯塔尔吓得连忙举起小臂,遮挡住自己的头部。
木梳只是比照一下,并未抽下去,他说,“这不是中不中我意的事,是这个发工牌的人,能不能秉公执法,毫无私心,这样,才能让大家服气,提高工作效率!你看看你选的那个蠢驴,要是认真一些,不至于就这么个进度!”
木梳说的“蠢驴”,就是指斯塔尔指派发工牌的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木梳在这边骂他,他也听到了,他向这边横冷个眼睛。嘴里翕动着,显然是在回骂着木梳。
木梳大怒,走过去,用鞭子照着那个汉子劈头盖脑地就打过去,那汉子口中“呀呀”地叫着,和木梳发狠。他越发狠,木梳就越抽他。终于把他抽急了,他一把手抓住了木梳的鞭子,和木梳拽了起来。
这时,姥爷在木梳的耳边说,“拔出你的剑来,杀了这厮!”
木梳一松手,那汉子用力作空,一下子倒了下去,木梳抽出剑来,骑在那汉子的身上,就向汉子的咽喉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