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渊和镂玹跳墙出来,等王爷的马车过去之后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为什么间尺大哥会在这里?还有,那个人竟然是吴国王爷,怪不得昨天在暖春楼那么嚣张。”镂玹看着离去的车影道。
“听他们的意思王爷要用一个女子来行刺,难道要行刺吴王的人是间尺?”承渊猜度道。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要找人来杀他的亲爹?”镂玹感到吃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间尺要去行刺吴王,这才是大事情!”承渊说完又感叹道,“江山易主也不用感到惊讶,在中原历史上,这种篡位之举数不胜数,更何况吴王荒淫无道,由他儿子出面重整江山,也不失是百姓之福。”承渊说完,一边往回走着,一边继续烦闷眉间尺在这件事情上所扮演的角色。
“那间尺当刺客既是为父报仇,又是替天行道了?”镂玹跟在后面道。
“那你就不担心间尺此去就是去送死吗?”承渊回过头来问道。
“不是有我们在吗?”镂玹耸耸肩,无比轻松地笑道。
“看来你早就打算好了。”承渊道,“我们还是先回去跟洛伊商量一下吧!这么重要的事情间尺竟然都没有跟我们说一声,看来他是做好了一个人去报仇的打算。”
“一个人去杀万民之主,间尺大哥真是不要命了,绝云一定会生气的。”镂玹在后面想到绝云生气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轻松!”承渊瞪了他一眼。
“这不是还没有去行刺吗?你着什么急,凡事要从长计议,我相信只要绝云知道了这件事情,间尺大哥想要去当刺客的远大梦想就破灭了。”
绝云的马车就停在稍远一些的巷口,酒鬼呆萌的似睡非睡,趴在绝云的身上打瞌睡。
凌千枫马车从一旁走过,酒鬼冲出马车一边叫着一边追了上去,绳子从绝云的手心被拽了出去,绝云赶紧下车追了上去。
“酒鬼!”绝云跟在后面喊道。
“停车!”凌千枫道。
酒鬼停了下来,冲着马车乱吼绝云赶紧牵起绳子。
“我们又见面了。”凌千枫说着跳下车,“要不要到舍下一聚。”
“不用了,我们还要赶路呢。”绝云谢绝。
“赶路?你们不是本地人?”
“我们只是途径吴国。”
“既然如此,那我倒是更应该尽尽地主之谊了。”
“不必了,我们还有事在身,不易在此耽搁行程。”
“是吗?那你就不想到本王的府上与你哥哥眉间尺一聚?干将的女儿洛伊。”凌千枫的脸上满是寒气,让人看不透他的半点心思。
绝云站在那里,像是听见来自地狱的声音。她抬起头窥视他的眼睛,竟看不出任何的善与恶,冰与火,像是亦正亦邪的湖水在他的眼睛里停止了躁动,却又暗潮汹涌。
“我大哥怎么会在你那儿?”绝云表现的很冷静,她知道,如果眉间尺因为是罪臣的儿子被抓,那么她早就该听到风声了,而她到现在都从未听过大哥来到吴国的事情,这就说明他不是落入了官府的手中。
“你放心,他很好,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感情深的很。”凌千枫莞尔一笑,像是毫无心机的儒雅书生。
“你想做什么?”
“就是想请你到家中做客。”
“好吧,你稍等一会,我去交代一声。”绝云说着牵着酒鬼回去,将绳子交给小风。叮嘱道:“一会少爷回来让他们先回客栈,我去去就会,如果太阳落山我还没回去,就带着酒鬼去找我。”
“小姐,还是等少爷回来再说吧。”小风放心不下。
“没事,你跟川白大哥在这等着就是了。”
“笙儿。”一小块指骨从车内飞出来。“我跟你一起去。”
“好吧!”绝云答应道,将林川白别在腰间,转身离去。
“小姐,小心点。”小风在后面喊道。
绝云坐上凌千枫的马车。
“真不愧是剑师干将的女儿,女中豪杰。”凌千枫赞许道。
“王爷过奖了。”
“小王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只是可惜了干将大师,没能见自己的儿子成就一番伟业,也没能见自己的女儿出落得如此可人。”凌千枫说着,不恭维也不轻薄。
“你还没告诉我我大哥为什么会在你的府上。”绝云追问。
“你难道就不想给你的父母报仇吗?”凌千枫的声音犀利,像是一把尖刀刺进绝云最不堪一击的心脏。
“你是想借助我们兄妹二人的手帮你夺得吴国天下,而又丝毫不玷污你的英明,事后,你以你孝子的形象登上王位,然后所有的罪名都将会落在我们兄妹二人的身上,神不知鬼不觉。你这一招真够英明的,一箭双雕,既可以除掉我们装点你的英明神武,又能除掉你的父亲,坐拥江山。”绝云像是在分析别人的故事,冷静而透彻。
“真可惜你是干将的女儿,否则我还真想让你当我的王妃。”凌千枫真真假假地说道,嘴角一丝微笑,眼里却满是迷雾。
“你就不怕我们兄妹俩会杀了你们父子俩吗?”绝云试探地问道。
“不怕。”他的眼里闪过一剑寒光。
绝云笑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却又觉得可笑。
“原来你请我当府上一聚,是为了拿我当人质。”绝云的聪明有时候让人胆颤,她将黑暗看得如此透彻,一双在黑夜能够审度万物的眼睛。
凌千枫有些惊讶,他只说了报仇两个字,她就将他所有的动机与计谋都猜度的一清二楚。她绝对没有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好对付,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否驾驭得了她。他的计划,会不会毁在这一个女子的眼睛里。
“你怕了?”绝云随和一笑,笑颜如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可是她却最清楚淤泥的秉性。
“有点。”凌千枫在她的面前倒也没有了惺惺作态的必要,将所有心思摆在台面上,倒也是去了伪装的沉闷与繁重。“既然知道你是我的棋子,为什么还要上车?”
“我不上车又怎么能断定我的猜测呢?”绝云轻松一笑,像是风中的纸鸢,丝毫没有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她在空中飞着,线在地上追逐着,她与天空对话,与秋风交友,她与地面相距千里之遥。她若想逃离,扯断了线即可,她决绝而又了无牵挂。可是,现在不同了,她听到地上孩童的笑声,她的飞行已经成为别人的欢乐,而她也在别人的欢乐中幸福摇曳。她不再是一个人,她的生命里温暖如春。
“你就不怕成为我操纵你哥哥的棋子?”凌千枫问道。
“我只怕我们都成为了别人的棋子。”绝云的眼神空洞。
“你什么意思?”凌千枫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
“我只是凭空猜测而已,希望是我多想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担忧,转而又消失不见,她竭力掐断自己的不安,转身望向窗外不断向后的人群与店铺。
承渊与镂玹终于走回巷口,小风见少爷回来,连忙跑过去。
“少爷,小姐被昨晚在暖春楼见到的那位公子给接走了。”
“你说什么?”承渊惊愕道。
“小姐说让少爷放心,她把酒鬼留下来了,让我回客栈等着,要是晚上还不见回来再去找她。”小风道。
“知道了。”承渊听完还是不放心,他站在马车旁来回踱步。
镂玹站在那里,神色凝重,绷着俊秀的脸庞,皱起两道剑锋般凛冽的眉毛,满眼都是担忧之色,却呼吸沉稳,心跳如常,还不至于自乱了阵脚。许久,他长叹一口气,眸色里落满了尘埃。
“怕是绝云的身份早就被那王爷掌握了,一个做好了弑君准备的屠夫,并且还找了眉间尺做他的屠刀,他又怎么会是无能之辈。”镂玹说完,爬上马车。“先回客栈吧!”镂玹朝车外喊去。
“你还能坐得住吗?”承渊爬上车抱怨道,“如果真如你说的,现在当务之急,我们就要马上去救洛伊。”
“先等会再说吧!绝云应该自有打算。”镂玹的拳头已经握紧,眉头拧成一团。他猛然转过身解开包袱,“白骨精!”他喊过一声却没有反应,他又牵起帘子朝外喊道:“小风,骷髅架子是不是也跟绝云去了?”他的声音急切。
“不知道,不过小姐确实带了一块骨头走了,那块骨头还会说话。”
“那就好,先回回客栈吧!”镂玹终于大舒一口气。
“你是说林川白也跟着去了?可他的骨头不是都在这吗?”承渊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放心吧,林川白跟着去了,有什么事他会回来告诉我们的。”镂玹见承渊还是一脸迷惑的样子,只好进一步解释道:“那骷髅的意志可以存活在一块骨头上,现在这堆骨头不会说话了,说明林川白不在这,而是跟着绝云走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奥,原来是这样,有他在也好,关键时候还能回来通风报信。”
“放心吧,雨绝云要姿色有姿色,要头脑有头脑,要功夫有功夫,没有人能够轻易动得了她。”镂玹微笑地说道,但是说完之后也不见了笑容。
“那就先在客栈等会,要是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再去找她。”承渊将包袱包好,神色凝重不再说话。
绝云到了王府,凌千枫扶她下车,她跟着凌千枫进了王府。
“你大哥在别院,我叫人去请他过来。”璟王爷说道。
“不用了,我想过去看他。”
“那也好,我还有事要忙,我让手下带你过去。”凌千枫容色淡淡一笑,示意管家带她去别院,然后悄悄跟黑蝙说了几句话。
绝云随管家来到西边别院,黑蝙推开房门,朝绝云说道,“姑娘先在这儿歇息几天,等过两天眉间尺完成了他的使命,定会让姑娘与兄长相聚。”
“原来这就是你们王府的待客之道,看来我大哥并不在这里,否则你们也不敢将我关进这里了。”绝云说完转身离开。
黑蝙持剑挡住她的去路。绝云握紧手里的绝云剑,屏住呼吸盯着黑蝙冰冷的眼睛。
绝云后退两步,面容冰冷,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她拔剑出鞘,移步向前,她的青纱裙与黒蝙的身影飘扬在一起。黒蝙能在王爷手下当差,其剑术可想而知,但是他定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冰冷的弱女子,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与人不语,舞剑消愁,尽管她没有多少江湖经验,杀气不足,断然伤不了黒蝙,但是她的身手也绝对不会令其伤在他的剑下。
几十招下去,绝云顿觉黒蝙招数阴狠,若要恋战下去,她定会败在下风,她余光扫视一周,南墙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她收剑快速后退三步,瞬间转身跳出墙外。黒蝙见她轻功了得,便也打消了再追上去的念头。
黑蝙跪在凌千枫的面前请罪。
“我还真是小瞧了她,一个女子竟能从你的手里逃脱。由此可见,他的哥哥也绝对不是凡夫之辈,看来我该重新考虑该怎么对付他们两个了。”说完,凌千枫便让黑蝙退下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重新谋划。
绝云从角落出来,冷剑搭在他的脖子上,凌千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你竟然还敢回来!”他声音依然淡定,神色自若。
“我哥在哪?”绝云的声音透着寒气。
“怪不得你敢贸然跟来,原来是有些真功夫的。”凌千枫说着欲用手挪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剑,绝云见他耍滑,轻一用力,利剑划伤了他骨节纤长的食指。血液一点一点流出来,从食指流到手腕。凌千枫略一叹气,收回手指,双眼闲淡地看着血液慢慢止住,开口道:“你哥哥现在是有佳人在侧,你又何必对我如此无情。”他略一停顿,又道,“你们今天不是已经跟踪我到了城南别院了吗?你大哥就在那里。”
绝云翻墙离开,凌千枫看着浅浅一道的伤口,嘴角勾起,起身去洗掉手上的血。
绝云赶到别院的时候,眉间尺正在前院认真地雕一块木头。
绝云走向前,眉间尺没有理会。
“大哥!”绝云侧身坐下。
眉间尺猛然挺起头,神色慌张,差点弄伤了手指。
“伊儿,你怎么来了?”他显然没有想到,他们竟会在这里相遇。
“你真的想要报仇吗?”绝云开门见山。
“你都知道了。”眉间尺低下头去继续雕琢。
“去看过爹了吗?”绝云小声道。
眉间尺点头,“去了,即便如此,母亲的仇我也一定要报。”他手里的匕首握得更紧了。
“爹知道此事吗?”绝云依然小声,回头看了一眼院外的黑蝙。
“不知道。”
“你没有说是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不希望你去冒险。”绝云有些急切。
“我不会让娘白死的。”眉间尺依然决绝。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吴王,吴国一定不会放过你,万一你出事了,让爹怎么办。”
“我不会出事的!”眉间尺总还是少几分精密的心思。
“我不知道你跟璟王爷的计划具体是怎样的,但是你在他的计划了一定是一颗有去无回的棋子。他之所以会选择你来帮他完成弑君计划,就是因为他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你的身上,只要是你,他说什么别人都会相信,而你说什么被人都不会相信。到时候他就可以来了瓮中捉鳖,将你赶尽杀绝,还能赚得一个为父报仇的好名声。”绝云一步一步剖析璟王爷的心思。
“即便如此,我也在所不惜。”眉间尺依然固执坚持,然后忽然凝神问道,“伊儿,这里不宜久留,你还是赶紧走吧!”
“璟王爷担心到时候你连他也一起杀了,所以就想拿我当人质,不过他算是小瞧了我,我刚从王府过来,从璟王那知道了你在这。”绝云自顾自说道。
“那你没事吧?”他担心地问道,见绝云笑着摇摇头,又丢下匕首怒斥道,“混蛋,他以为我是他爹吗?非要将别人赶尽杀绝不可?”
“他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还有就是更好地牵制住你,事成之后无论是你死还是我死,他都能够向百姓彰显他的圣明。”
“你明知道这里是火坑你还敢往里跳?”
“你不是也一样,是自愿被人利用的吗?”
“我是有把握离开,可你来这不是给你添乱吗?万一一会他又派人来抓你呢,你又怎么可能每次都能轻松逃掉。”
“如果我不来,你果真有把握能活着离开吗?”绝云很认真的问道。
眉间尺沉默,他在洛伊面前总是藏不住心思。“可是你来不是白白送死吗?”
“哪有妹妹看着哥哥往火坑里跳还能无动于衷,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看着母亲跳下去,就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吗?”绝云突然再次提起当年最揪心的往事,一把刀瞬间刺痛兄妹俩的心口。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眉间尺无奈地苦笑一声。
“什么主意都没有。”绝云耸耸肩,一脸坦诚。
“没主意你还敢过来!”眉间尺不免有些急了。
“就是因为没有主意我才来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商量对策了,再说了,这么大的一点事情你都不跟我们商量,万一你真的有事,那我岂不是真的就没有亲人了。”绝云生气地道。“你快把璟王的计划跟我说说。”绝云又急切地问道。
眉间尺拿她没办法,只得细细道来。
“其实凌千枫的计划很简单,简单到让人以为就是一场意外。七日之后是凌千枫的生辰,吴王会来王府设下家宴,到时他负责找一舞女引吴王到众人之中跳舞,我则混在其中刺杀他。”眉间尺淡然一说,像是去赴一场家宴,而不是一场鸿门宴。
“我想到时凌千枫一定会在院外布下重兵,只要你得手,他就能当场取你的性命。”
“这十年来,我一直都想着要取吴王的狗命,我以为当纯钧剑炼成的时候,我就可以借献剑之名杀了他,可是师父却将要将剑送去屠城,我也只好另寻他法,而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个机会,我又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即使是送死,我也愿意一试。”眉间尺的声音如冰,惊落繁花。
“如果你真要刺杀吴王,我定会帮你,所以,我们一定要全身而退。”绝云握着眉间尺粗糙的手掌,眼神坚定,传递给他勇气。
“好,我们一定要全身而退。”眉间尺握着妹妹的手,笃定的神情欣慰的微笑。
“那你是怎么跟凌千枫认识的?”绝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谜团,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一切。
“是他去山庄找的我,他好像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知道我们十年来都生活在那里,还知道我一心想要复仇,也知道纯钧剑被盗的事情,所以他就说会给我一次刺杀吴王的机会。”眉间尺细细回想到。
“纯钧剑被盗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就是那晚的黑衣人?”绝云大胆推测。
“应该不是,那晚黑衣人是想杀我的,可是凌千枫确是想利用我,并且那个黑衣人的身形比凌千枫更魁梧些。”眉间尺否定了绝云的推测。
“我想去问问凌千枫,不用担心我,她现在还不能把我怎样。”绝云站起来走掉。眉间尺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她真的长大了。
凌千枫在院子里看书,手指刚刚包扎好。
“怎么又来了?王府大院对你来说竟成了草庐土墙,想翻就翻,你就不怕我要替我这只被你割破的手指报仇?”凌千枫背对着身后的人影说道,他放下书,转过身来,邪邪地笑道,“莫非你是想要当我的王妃?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还要在我的手指上留下纪念。”
凌千枫坐在那里笑着斜视眉目清秀的她。
“你为什么会对铸剑山庄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绝云总喜欢这样言归正传。
“我还以为你是回来投诚的呢,原来是来审问我的。”凌千枫坐回书桌前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你就会乖乖当我的人质吗?”
“即使没有人质,我哥也不会杀你,你留下我,无非就是想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哥。”
“果然聪明,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凌千枫叹道。
“如果你肯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纯钧剑被盗的事情,我倒是愿意在你生辰那日为你献舞一曲。据我所知,你找的那个叫兮颜的舞女应该不太愿意帮你完成大业,毕竟,这是一份掉脑袋的差事,天下又有几个女人能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还能轻舞如燕。”绝云慢慢说着,仔细观察着凌千枫的神情。
“纯钧剑的事情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你竟然不惜拿你自己的性命作交换。”凌千枫暗暗斟酌,想要将她困在府中当人质,轻重分寸实在难以把握。就凭她的野性子,要想让她乖乖就范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轻了,她或许会坏了他的全盘计划,重了,又会惹恼本就难驾驭的眉间尺。与其左右斟酌不下,倒不如应了她的愿望,让她在府内出入自由,有她在手心里攥着,眉间尺也好控制些,到时候再将他们兄妹二人一举歼灭也不是难事。
“王爷,你就不用斟酌了,纯钧剑的事情对你来说恐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与其如此你倒不如卖我个人情。”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执意问这件事情吗?”凌千枫渐渐松开了口。
“因为这件事情就连山庄的人都没有几人知道,你又是从何听来的?”
“原来是想抓内贼啊!”
绝云不言,等他开口。凌千枫略微思索,起身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这事说来也巧,就在筹划着此次计划的时候,一日有一剑客求见,说是他手里有最好的刺客人选,然后他就跟我说了眉间尺的事情,说了纯钧剑的事情,仅此而已。”
“你不认识此人?”
“没见过,戴着斗笠,像位老者,却又体态康健。”凌千枫细想到。那张脸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他眉头紧锁,用力思索。绝云坐在一旁,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怎么了?”绝云问道。
“现在想来那人我似乎见过。”凌千枫眼前一亮,像是打开了一扇关闭已久的门。“我小时候见过他,他曾给父王献过上等玄石,就是后来你爹炼剑的那块铁石。”
绝云的耳边轰鸣,像是坠入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四周漆黑,看不到任何人的脸。
“可是那个人的脸,好像跟十年前相差无几,像是不老不死一样。”凌千枫回忆着,竟不知不觉自己也觉得诡异。
“你确定他们是同一人?”绝云道。
“恩,现在想起来,就像是回到十年前再次看到他的那张脸。那时候我就躲在殿外,那张脸我记得很清楚。”凌千枫愈发肯定。
“你是说他的相貌十年来都没有变化?”绝云迟疑。
“没有变,一模一样的两张脸,绝对就是一个人。”凌千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会一模一样呢?十年了,他怎么就不老呢,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长生不死的法子。”
绝云也陷进了深思,坐在那里觉得莫名恐惧,黑暗快要淹没她的呼吸。
镂玹让店小二从厨房找来一块骨头,他栓了一根绳子坐在凳子上逗玩酒鬼,眼睛却望着门外。
小风守在客栈外面,焦急地等小姐的身影。
承渊摸起一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就是这样对你放心不下,哪怕你再独立,再勇敢,再伶俐,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魂不守舍。
哪怕我要刀山火海,也不愿你身陷险境;哪怕我被伤得遍体鳞伤,也不愿意你被伤毫发。我想让你了无牵挂去闯荡,却又舍不得见你眉头紧蹙。想要紧紧抓住你,却又怕太过用力弄疼你,想要将你留在身边,却又担心你失去一个人的自由。过冷过热,把握不好的爱情温度。
如果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又是谁在暗中将我们捉弄;如果我们的缘分是前世轮回,又是谁在前路上设下路障。
镂玹隔离了所有的心情,一个人坐在喧嚷的无声空间,一个人听自己的心事,一个人等另一个的微笑。
等待是一场煎熬,心急如焚。将所有的爱情熬到最纯粹,最浓厚,芳香四溢。
“少爷!”小风从楼下喊着,跑上楼来。承渊和镂玹同时腾地站起来。
“小姐回来了?”承渊急切地道。
“不是,是骨头!”小风说着把手里的骨头递给承渊。
镂玹马上把酒鬼丢给小风。
“林川白,云儿是不是出事了?”镂玹抢过骨头使劲晃着。
“别晃了,再晃就要吐了!”林川白喊道。
镂玹赶紧解开包袱,将他和那堆骨头放在一起。林川白两眼昏花,慢吞吞地拼接着自己的骨头,镂玹见他实在是太慢了,也赶紧跟他动手拼起来。
“云儿没事是吧?要不然你就不会这么镇定自若了。”镂玹突然说道,然后将骨头一扔,摊在凳子上,大舒一口气。
“你真聪明!”林川白一边自食其力地拼接着一边说道。
承渊等到这话也放心地坐下,又开始琢磨镂玹留给他的棋局。
“喂,酒鬼,把骨头还我!”林川白突然站在桌在上朝酒鬼吼道。
小风不知道,连忙想要从酒鬼的嘴里拽出骨头,可是却惹恼了酒鬼,它怒气冲冲地吵小风吼道,把小风吓得不敢动弹。
“镂玹,是你对吧,是你那我的骨头给酒鬼当玩具,你看我的骨头上全是它的牙印和口水,恶心死了!”林川白转过身来朝镂玹兴师问罪。
“不就是口水吗,我又不是没被他舔过,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就舔了我一脸口水。”说着,镂玹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至今还觉得黏糊糊的,“这就是它们狗国的礼仪,你习惯就好了。”
承渊在一旁笑着,苦苦解不开棋局。
“你个没良心的,你快给我抢回来,再晚就要被它啃坏了。”林川白站在桌子上不敢下去,幸亏酒鬼天生愚笨,跳不上桌子来,所有他才会有一席之地躲避它的狗嘴。
“没事,再让它玩会。”镂玹懒懒地坐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在外面替你们当护花使者,你们就在这里折腾我的骨头,有你们这样报恩的吗?”
“好了,你别吵了,我逗你玩呢,那不是你的骨头,是猪的骨头,不信你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少骨头,难道你连自己有几块骨头都不知道!”镂玹嘲笑道。
林川白认真地检查了一边,骷髅头在颈椎上转了好几圈,确认无疑后才终于放心地坐下来,一屁股坐乱了承渊的棋局。
“呀,挪开你的屁股!”承渊连忙去护他的棋局,一把把林川白推下了桌,这时酒鬼突然像是见到酒坛一样冲了过来,还好小风牵着它,林川白也跑得快,他才躲过一劫。
“承渊大哥,连你都欺负我,我还好心给你带回消息来。”林川白哭诉道,“你们不知道我的魂魄挤在一小块指骨里有多么的难受,我飞回来的时候还差点没被老鹰刁了去,还有小孩以为我是妖怪愣是要那弹弓将我打下来。我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把消息给你们带回来的,你们还合起伙来戏耍我!”林川白跑到梳妆台上从镜子里照看自己的模样,最后拍着脑壳自叹一声。
“小风,把酒鬼牵出去吧!”承渊吩咐道,一边收拾着别被弄乱的棋局,一边朝林川白道:“川白,过来坐吧,跟我们汇报一下洛伊的消息。”
黑蝙将雨绝云送去城南的那间别院,那里有专门的乐师和舞师教她与兮颜跳舞,还有半个月的时间,绝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兮颜抹着眼泪在后院落花里轻舞,身姿婀娜,白纱曼妙,像是最美的雪天。
“黑蝙,这丫头怎么来了?”乌鸦拎着酒壶醉醺醺地摇晃着走过来。
“她以后也要在这学舞了,来去自由,小心伺候着。”黑蝙默然说道。
“什么叫小心伺候着?难道还要我伺候这个臭丫头!”乌鸦怒言道。
“你不想伺候她也没关系,只要别招惹她就是了,我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了。”黑蝙说完离去。
乌鸦怒气冲冲地盯着绝云,却又不好招惹她,瞪了一会就回到一旁喝酒去了。
绝云没有见过兮颜,细细看来,确实是一个倾城美人,怪不得凌千枫会让她扮演红颜祸水的角色。她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跟她打招呼。
兮颜很少见到如此不藏心机的笑脸,清澈见底,暖人心田。她向前施礼,一副清秀的容貌之上是青楼的妖冶脂粉。
“以后我就要在这学舞了,但我对舞技一窍不通,难免笨拙,还望兮颜姑娘细心指教。”绝云微笑道。
“哪有,我也不过是略懂皮毛而已,还望洛伊姑娘多多海涵才是。”
舞师将编排好的舞跳了一遍,绝云顿时傻眼了,这么复杂,还不如回去练剑呢。她朝兮颜苦笑,兮颜笑着鼓励她。
既然决定了要帮大哥,就是刀山火海她也是要跳的,没有办法了,她只好硬起头皮照葫芦画瓢地学起来。眉间尺坐在一旁看着眼前两个女子的舞蹈,一个如天女下凡,一个如村姑插秧。
“不是这样,腰要再软些,你的腰是木头做的吗?”一个容颜已逝的凶女人朝绝云怒斥道,“再低些!”说着就拿起鞭子重重地抽在绝云的身上。她一吃疼,直接坐到在地上。“起来,继续!”凶女人抬起鞭子又要抽下去,却被绝云抓紧鞭子用力一甩,差点把她撂倒。
绝云将鞭子丢在一边,瞪着眼睛朝她凶道,“你再抽我一鞭子试试,我今天就能让你皮肉开花!”她说着,看着在一旁胆怯地站着的兮颜,又回过头来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抽兮颜,我的剑就会刺穿你的喉咙!”她说着,然后掸掉身上的土,重新练习刚才的动作。
经过绝云的一番恐吓,几个舞师显然没有一开始那般盛气凌人的嚣张气焰了。
乌鸦坐在一旁,一口酒下肚,佩服地笑着。
眉间尺走过来讨一口酒喝。
“怎么样,我这妹子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轻易欺负得了的吧!”他得意洋洋的喝一口酒。
“是个女中豪杰,像你一样,生死面前面无惧色。”乌鸦像是在说醉话,又像是无比清醒。眉间尺听着,开怀一笑,然后起身回到前院。
从家破人亡的废墟里爬出来的孩子,心在失去家人的那一刻就轰然关闭。人生清冷,仇恨成为唯一支撑了躯壳活下去的理由。最爱,最恨,最暖,最冰。趟过所有悲凉,还有什么能够激起知觉,一颗麻木的心,长出一颗复仇的种子。开花结果,然后再轰然倒塌,一个人全世界,空空荡荡的人群,有谁能令你心跳悠扬?
绝云和兮颜做好了午饭,乌鸦闻见香味也厚着脸皮非要帮忙端菜上桌,最后如愿以偿地开动了筷子。
“好啊,你们在这里美酒佳肴,让我跟承渊在客栈了守着一条狗跟一具骷髅架子!”镂玹从老远就开始抱怨。
“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乌鸦这才想起自己看门的职责。
“好了,你就坐下吧,吃人的嘴短,你现在都坐到了我们的饭桌上,难道还想撵走我们的朋友不成?”眉间尺笑着把他拽回到座位上。
“云儿,我都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饭菜了,以后你能不能天天给我做饭啊?”镂玹说着坐下,深情款款地望着绝云。
兮颜请承渊坐下,然后起身去添碗筷。
绝云不去看他,也不说话,只是继续夹菜。
“不说话我可就当是同意了!”镂玹自己缓解尴尬。
兮颜将米饭放到镂玹与承渊的面前,然后给摆上筷子。
“兮颜!”镂玹笑着喊道,从怀里掏出绣帕还给她。本来没什么的,可是现在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的有些暧昧的气氛。
兮颜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不就是个帕子吗?”镂玹埋头吃饭。
“我是说谢谢你们能来救我。”兮颜解释道。
“救你?”镂玹抬起头来。“我们不是来救你的,我们是来帮间尺大哥刺杀吴王的。”他坦言道,竟忘了当初到此的真正目的是想帮兮颜的,现在竟演变成要去当刺客,镂玹想想,不自觉地摇摇头。
绝云见兮颜有些失落,赶紧道,“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兮颜勉强笑着,点点头,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承渊他们在院子里商量对策,绝云和兮颜收拾着碗筷,乌鸦躺在台阶上晒太阳。
“你们真的要打算留下来刺杀吴王吗?”水有些凉,兮颜舀了一瓢水倒进木盆里。
“如果不能劝他放手,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绝云抬头看着院子里他们,原来自己一直不孤单。她微微一笑,低下头去继续刷碗。
“有个哥哥真好!”兮颜深吸一口气道。
绝云听见这话,凝视着兮颜聚满愁绪的面容,她肤如凝脂,唇色英红,秀丽可人。绝云凑向前笑道:“可我还是觉得有个姐姐比较好,要不你也做大哥的妹妹算了,这样我就有姐姐了!”
兮颜连忙摇头,“这怎么行,你可以将我当成姐姐,但是我却不能当间尺大哥的妹妹。”她面色微红,低下头去。
绝云忙问道:“这是为何?你当我姐姐和给我大哥当妹妹不是一件事吗?”
兮颜不再说话,安静地洗刷着。
绝云看着院子里的大哥,似乎意识到什么,然后会心一笑,彼此知晓。
过了晌午,绝云跟兮颜又到后院练舞去了,眉间尺跟承渊坐在院子里下棋,乌鸦从一旁的花丛中找了几只蝗虫,喂食给笼子里的几只鹦鹉,然后教它们说“主人好,主人好!”那几只鹦鹉不知道已经学了几天,竟然扯开了嗓子叫道:“主人好!主人好!”这下可把乌鸦高兴坏了,连忙道:“乖儿子,乖儿子!”
承渊顿觉无聊,偷偷跑到后院去看她们跳舞的。
柳腰轻纱,粉容青丝,步步轻飘,落红环绕。
他立在青竹旁,看几步之外她的身影。如果说舞剑的她活泼而飒爽,此刻的她妖娆而妩媚。裙角起,纱如云,一曲清歌过青竹,一支竹萧叹佳人。一支舞,惊艳了红尘,惊扰了少年心。落红铺过千里路,只邀佳人倾城舞。
承渊看着,如坠梦里。恍如隔世,佳人在侧,共邀明月,月下翩翩舞。他恍惚,像是走进别人的梦里。他清醒,像是回到遥远的前世。
凌千枫还坐在酒馆楼头,又是一壶酒下肚。他远远地看着,看着帘外院子里的热闹。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畅饮是在什么时候,是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从他母亲病逝,他就再也未曾欢笑过。当他跪在吴王的面前,请他让宫里的大夫给母亲看病时,他只等到一句冰冷的回绝。
“滚,哪来的野种!”
“大王,母亲病重,只是希望能够在临死之前看你一眼。”凌千枫苦苦哀求。
“一个下贱歌姬还想让本王用情,回去告诉你娘,别随便让一个野种来认爹。今天本王不想杀你,你还是快滚回去好好安葬你娘吧!”
凌千枫被士兵一脚踢开,他像是一只丧家犬一样瘫坐在地上。街上的人指指点点,他全没放在心上,只是,他恨,恨吴王的绝情,也恨母亲的无能。
三日之后,他真的好好安葬了自己的母亲,然后带上一把匕首潜入王宫,然后将那把匕首插进了长王子的胸膛。次日,他便被吴王请进了王宫。
“人是你杀的?”
“是的。”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我留给你母亲的匕首夺走我儿子的性命!”
“你不止一个儿子,难道你要杀了你的小儿子给大儿子报仇吗?”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当真是我的儿子?”
“你别无选择,因为你已经没有别的儿子了。”
“你本可以直接来杀我,又为何要去杀他。”
“因为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命,我还要名正言顺地继承你的王位。”
“不愧是我的儿子,够狠!”
“你现在相信我是你的儿子了?”
“你不是也说吗,我别无选择。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吴国王位的继承人,你的母亲也可以葬入王陵。”
“谢父王!”
他们父子俩无情的眼睛对视在一起,相视而笑,其间寒气令人胆战心惊。
只是吴王怎么也没有想到,凌千枫想要的又何止是一个“继承”?他怎么甘心默默等着他归天,他要做的,是“弑父篡位”。
已经喝了太多,天边的云彩被烧的通红,他的眼神游离,脚步跌跌撞撞地下楼,沿着寂静的街道,拐进这间院子。
承渊和镂玹已经回到客栈,乌鸦应该在赌坊里跟人打架,兮颜还在后院乖乖地练舞,眉间尺无神地雕刻着手里的木头。
绝云实在是太累了,她瞪了舞教习一眼,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了院子。
“你还真是自由,看来乌鸦真的不中用了。”凌千枫从门外的一个角落站起来,站在绝云的身后长声道。
绝云闻声转过身来,“你怎么喝成这样?”
凌千枫一脸微醺,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你这是要去哪?天都黑了,鸟都回巢了。”
“出来透透气。”
“透气?好啊,我正想去醒醒酒呢,你跟我来。”凌千枫说着,拉着绝云的手就往前走。
“你带我去哪?”绝云挣脱着,却发现凌千枫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全都用在了手上,她一挣脱,他就会失去支撑倒在地上。她无奈,索性任由他握拉着。
“你带我去哪?”她的语气变得温婉了几许。
“我们去看落日。”凌千枫的声音像是个孩子,稚嫩而又单纯,全然不像是一个即将要杀父夺权的人的模样。他拉着绝云的手,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城郊,在渡口处停了下来。
“看,这里的落日是吴国最美的地方。”他说着松开了手,然后朝深入江心的栈桥上走去,一直走,一直走,不过两米的栈桥像是从早上走到了日落。绝云就站在他身后的地方,看着他一步都没有停下来,径直走进江里。
扑通一声,被落日映红的江面翻起巨大的水花,绝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等水花落下,她赶紧跑了过去,朝着江边大喊:“你疯了,赶紧上来!”
凌千枫从江底浮出水面,然后一把抹去脸上的江水,他扯开了嘴角笑着,像是了了一桩心愿。
“都说了要来醒酒的,上去了还怎么醒酒?”他大笑着,不禁朝不远处的绝云身上泼水,他在江里被冻得脸色发青,依然笑得爽朗。
“快上来,这么冷的天你不怕被冻坏了身子。”绝云躲开他朝岸上泼过来的水,斥责道。
凌千枫依然笑着,玩了一会渐渐安静下来,他朝江边游过来,伸手让绝云拉他上岸。绝云伸过手去,恍然间竟被拉下水去。江水冰冷,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的怒气都没有力气发泄,冰冷侵入骨髓,她平日里所有的脾气在这一刻被浇灌干净。手足无措,只想赶紧游回岸上。
凌千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紧紧地抱着她,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呼出的气体在绝云的耳边凝结成霜气。周围的一切都寒冷无比,露出水面的脸,被风吹着像是被刀子划过,只剩浸泡在江水里的身体还是冰冷而有知觉的。他的怀里还有一丝体温,被他抱着竟觉得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她竟也没有挣扎,任由他越抱越紧。
“冷吗?”他在快要失去所有知觉前问道。
“你是想在这里杀了我吗?”绝云颤抖着声音说道。
凌千枫松开了她,深深地望着她仇视的眼睛,然后勾起嘴角露出邪邪的微笑。他用他冰冷的手指勾起她同样冰冷的下巴,然后凑上前,就要吻下去。
绝云刚要甩给他一个巴掌,竟被闭着眼睛的他一把抓住。他停下来,放开她的下巴,然后斜视而笑,拦着她的腰将她送到岸边。
他们先后爬上岸,夕阳已经没了,风也吹得更冷了。她站在岸上直打哆嗦,嘴唇和脸已经被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他心疼地将她再一次揽入怀里,任凭她怎么挣脱都不放开。
“做我的王后。”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混蛋!”她猛地挣脱,使劲全身的力气,差一点没站稳倒下去。
凌千枫泄气叹笑,连忙抱起膀子跟着绝云离开的泥泞脚印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