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又聚到叔父旁。
叔父站在洞边,仔细打量这行字。
黑乎乎,笔画粗细不一,浓淡不等,不像毛笔写的。
“会不会——”心一抖,这话刚出口,叔父几乎同时看我一眼,眼神交汇,心霎时一沉。
叔父面色凝重,从包里掏出刀刺破中指,在那行字旁,一笔一划重写一遍。
“啊!”人群里传出几声惊叫——风格一模一样,这些字,是这样写出来的!
叔父转过身,脸色焦灼,看向孙医生、赵坤,大伙都想到什么,一个个皱紧眉。
死一般沉静。
“刚才在那个洞边——”说着手一指,“除了大明咒,还写着两个繁体字:无恼。”
“是的。”有几人有气无力小声附和。
叔父眉一沉,看向我,“去看看!”
大伙拥一起,快步到对面石壁下。盯着这两字,实在莫名其妙。感觉我们像一群没头苍蝇,在笼中胡乱爬飞,一切都受别人掌控。
叔父吁口气,苦笑一声,“就算汉初有佛教,张良怎么可能精通佛学,这些字肯定是智度禅师写的。咬破中指,写咒施法,目的只有一个——阻止什么东西出去!”
已经想到这点,但这些话被叔父明讲明,心头还是重重一沉。霎时明白,照胆剑插在那,不仅为了防止精怪进来,也为了阻止精怪出去。智度禅师真是得道高僧,不用鬼血写符,不用神仙索,竟能进出自如。
大伙耷拉脑袋,面色灰死,石刻般僵立。
张良为了不让人随便得到《金篆玉函》,把精怪封在里面作为守护,智度禅师进来,再封。我们进去,岂不找死!
“智度禅师留下‘无恼’二字,是在提醒后人,这是个佛教典故。在古印度的舍卫国里,辅相家有一子,名无恼,长得雄武彪悍,力敌千人,辅相让他跟随一个婆罗门师父修学道术。有一天,他的师父教导说‘你要在七天内杀死一千人,每杀一人就剁下一指,做为头饰,这样梵天就会来迎接你,让你升入仙界’。于是无恼提起刀,到街上见人就杀。到了第七天的早晨,共杀死九百九十九人,还差最后一个。人们都知道无恼在到处杀人,所以全部藏了起来。无恼四处寻觅,始终一无所获。到中午,无恼的母亲来给他送饭,他远远望见母亲来了,便提刀上前,打算杀了母亲。他的母亲苦苦哀求,无恼却无动于衷,眼看要下杀手,这时佛祖变做一个和尚,从他附近经过。无恼见了,立即舍下母亲去追。佛祖见无恼追来,故意放慢脚步,走走停停。但无恼无论怎样加快,怎么也追不上,最后只好大喊‘小和尚你停一停’,这时佛祖转过身,正色回答‘我常常停步,却是你始终不肯停’。无恼受到佛祖点化,痛思前非,投身佛门。”
叔父叹口气,“智度禅师叫我们停步,真是苦口婆心。”
顿时静得憋人,空气仿佛胶凝,呼吸喘息也似多余。
“回去吧。”赵坤叹口气。
大伙挪着步子,闷声往回走。
智度禅师在崖壁上写大明咒,掩藏“神仙索”,就是不希望有人寻到这里。里面的精怪肯定法力高强,智度禅师敌斗不赢,又怕出意外,于是写咒再封。现在又过了上千年,精怪的法力继续增强,我们进去只能是送死。
回到链条边,看着红布条,心头涌出悲凉,以后的人生,只能伴着“鬼血泣”了。
郑刚放下长明灯,不声不响解下背包,拿出笔砚,画出五鬼搬运符。叔父点起三皇真元香,我们按进来时那样单盘坐定,施法念咒。施完法,郑刚背起背包,揣着搬运符,抓住链条,往上攀。
“咣哗”声回荡,空空钻耳。时间似乎漫长,头一仰,郑刚快攀到顶了,仍在蹬腿抓手奋力向上。心底霎时涌出不祥感,死死盯紧,郑刚一下一下——爬到洞顶,停住!
大伙一个个仰着头,张大嘴,惊呆!
回不去了!
郑刚抓紧链条,低头看向我们,焦惶不安,像要哭出来。往上挣扎几下,稍一迟疑,手一松,快速滑下,一落地,瘫坐地上。
“神仙索”已经失传,我们误打误撞进来,却不懂如何出去。
赵坤脸色惨白,呆愣愣看向叔父。叔父拧紧眉,茫然无措,看向孙医生,又看看我。从未见过他有这种表情。
顿时死一般沉寂。
“没办法,只有一个选择。”叔父突然张开嘴,看着我们,打破沉默。
“智度禅师只是一人,我们有装备,有这么多人,也许有胜算。”赵坤大声讲。
“走吧!”叔父眉头一拧,看向大伙,用力甩出两个字。
大伙闷声不响,脸阴涩得像霜打的灰布,提着步子,跟着他朝前走。那种逼上绝路的感觉又袭上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从此不闻窗外事,哪怕明天就死,也比提心吊胆强。
到孙正身旁,小声问:“你能用地遁带我们出去吗?”
孙正苦笑一声,“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在哪,怎么遁!”
孙医生也懊恼得叹口气。
到对面,望着九个洞口,大伙停住。叔父看看孙医生,看看赵坤,“进哪个?”
“随便。”赵坤嘴巴一动,木楞愣毫无表情。
“我们先吃饱了再进去吧。”孙正讲。
这么一说,顿时感到饿了。一看手表,快一点半了。大伙纷纷掏出饼干和水,闷闷吃完。
叔父背上包站起来,看看大伙,“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闯到底,这里!”说完大步走到写着“无恼”的那个洞口边。“都刺破中指,在衣服上写六字大明咒,梵文的!”
一听这话,大伙立即行动,照着洞口的描。
写完咒,整理好装备,叔父朝我郑重点点头。心一紧,关键时刻到了!他长长吸口气,开亮矿灯,大步走去。
一进洞,心突突跳。巷道有三米来宽,很宽敞。枪揣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握紧砍刀,一只手握紧电筒。大伙个个紧绷脸。置于死地方能后生,我们一次次这样,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走了十几分钟,转了四次弯,巷道似乎永无止境。没人吭气,耳畔只有沉闷脚步声。郑刚的长明灯照得远,突然,前面停住。伸长脖颈一瞧,远处点点黄光闪动,斑点大小不一,模糊一片,密密麻麻,像有千万盏油灯;近处的,光斑又大又亮,像照在镜面上,隐隐显出周围一块块竖立的昏黄色长条板,估计是铜板。正惊讶,叔父突然侧过身,盯住石壁瞧,像发现了什么。
“无常。”赵坤站到叔父旁,伸着脖子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