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微弱的光从孟衡身后的侧方照过来，让她的影子落在了地上和床沿。
元商始终笑着望向她的脸。这让孟衡颇不好意思，动作也慢了些。元商却是不急，只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被褥，道：“阿衡，坐这儿来。”
虽然在昼和夜的帮助下噬心被压制了，但是它留在元商身上的痕迹仍在。若不是听到孟衡这边的动静，元商是打算在另一个竹屋里休息一晚的。所以出来的也是匆忙，身上的疲态很是明显。不过，这也好，元商知道孟衡最是心软，定不忍心看他这般模样。
元商正是将孟衡的软肋摸得清楚。眼前的人面上红着，一步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要我坐这儿来做什么？这么晚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好，还是早些休息吧。”孟衡低着头不去看他，软糯的声音似江南万里碧波上微拂而过的春风。
元商很是喜欢她这样的说话的语调，有着几分少女的羞涩和几分温柔的甜腻。他也很喜欢她低头的弧度，恰好露出半张素净不张扬的脸，浅淡的眉眼低垂，如洁白睡莲一般半开半闭。
一时间，他竟是不想出声打破这样的宁静，只是微微歪着头看她。孟衡许久未听到他的回答，于是轻轻转过头想要一探究竟。未料正好撞进他深沉的眼里。
他的眼神很专注，专注得让她有了一种错觉，似乎这一瞬这个世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孟衡被自己的这种错觉吓了一跳。她连忙错开眼，手往床沿一撑，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
元商察觉到了她的逃离。可是，他又怎会甘心眼睁睁地看着她逃开。他将右手拉住了她的左手。孟衡显然又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元商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勾着唇问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没有。”孟衡垂着眼不看他，生怕自己脸上的滚烫表现得太露骨。她整个人如同拉紧的弦，被元商攥着的手更是早已汗湿。
“你为什么答应嫁给我？”
孟衡突然听得他这样问，有些吃惊。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元商是个颇为狂妄自大的人，所以他才会一句话就将自己留了下来，才会有那次月下的吻，还有那毫无来由的求婚。他总是单刀直入，不给对方半点回寰的余地，就算你有千万个对策，他都有办法应对自如。所以，孟衡才会分不清他话里的是真情还是假意，往往都是这一秒沦陷在他的柔情里，下一秒又怀疑他是否表里如一。
这样的元商现在却问她为什么？他怎会在乎自己是如何想的？他所要的不只是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花花公子，你也这般认为吧？”元商低着头望着自己与孟衡相握的手说道。
孟衡竟是从他的声音听出了些悲凉的意味。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告诉他自己并不是这样想的？可是，她确实一直对扶风阁里，那些和他交好的姑娘耿耿于怀。
“我哥和我不同，他是个痴情的人，他一辈子就爱那么一个人。”元商缓缓地诉说着，心中始终压着的那块地方似乎也得了片刻喘息。
“为了那个女子，他把一切都抛弃了。我还记得我和他最后相见的那个傍晚，血红的晚霞染遍了整个天。他拿了峥云剑来看我。那把剑我一直很喜欢，使尽了各种方法，想要他把剑给我。呵——”
他低笑了一声，透着无尽的苦味。孟衡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苦给浸透了。
“他都走了，我要峥云剑又有何用？”
孟衡心尖一酸，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哥哥定是十分喜爱那位女子，没有办法才会为了她离开的。”
“是啊——定是极喜爱的，要不怎么会为了她，连命都舍了。”
元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分明是带着笑的，孟衡却觉得那笑却是比哭泣还要让人揪心。她从来不知道他有一个哥哥，也从没有过问他的家人，所以她不知道他的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也不知道他堂堂一个文睿王的母亲为何会住在这山间小庵中。
原来，她什么也不知道，就妄加揣测，关于他内心的伤痛，她从来没看到。孟衡心里一痛，她伸手抚上了他的背，又坐近了些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没有害羞，没有揣度，此刻她只想尽可能地去抚平他的伤痛。因为，她是真的喜欢他啊。以前，她一直想着要回去，可是这一刻她想如果他需要她，她是愿意留在这里一直陪着他的。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是吗？”
轻靠在自己肩头的男人在她的耳畔这般问道。
“只要你愿意。”孟衡顺应自己的此刻的心，回答道。
元商伸手绕到她的背后，用力合拢，让她的心与自己的贴近。那些痛与乐交织的过往似乎都淡了些，他那灰暗的世界也照进了一丝温暖的光亮。
两人就那样抱了许久，最后孟衡迷迷糊糊地在元商肩头睡着了。临睡前，嘴里还在念叨着：“小元，不要伤心。姐姐以后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元商听了不觉笑了，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竟敢称自己为“小元”，还自称“姐”。没想到，那样柔柔弱弱的外表下，却有一颗大姐大的心。不过，笑归笑，元商还是觉得心里一暖，这小丫头心里终是牵挂他的。以后他也不算孤家寡人一个了。
元商的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搁在他背上的手也慢慢滑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人从怀中放开，然后一手扶着她，一手将被子掀开，让她躺进了被窝。再一低头就瞧见她脚上的那双锦面雀头履，他俯身轻柔地将那履脱下，然后将她的腿抬进了被窝。
这一晚上，因为噬心的发作，折腾了元商大半宿，连带孟衡的好眠也给搅了。元商将油灯吹灭了，在孟衡的身侧躺下，想着明日晚些起来，然后带身边的小丫头去落碧沟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