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孟衡听过无数的爱情故事,姥姥口中的织女和牛郎、雷峰塔下的白素贞,书本上的孔雀东南飞、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却未曾有过一个故事如寸心先生所讲的这样,亦真亦假,让人难辨。
“我们走吧。”孟衡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哑着嗓子对正听得入迷的苒翠说道。
“姑娘,正讲到关键地方呢。我们一会儿再走吧。”苒翠听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斜前方的寸心先生。
“我们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换个地方比较保险。”孟衡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道。
苒翠这才回过头道:“也是,还是保命要紧。”
“我们去扶风阁逛逛吧。”孟衡说着已经起身往楼梯口走去。
“啊?”苒翠跟在她身后,急道:“姑娘,真要去扶风阁?今日还是不要去了吧。”
“今天为什么不能去?”孟衡问道。
“呃……”苒翠不知该如何回答。扶风阁,在孟衡没来之前,元商常去那里。苒翠自是知晓,今日他不在府中,多半是去了那儿。
“那地方白天去没什么意思,不如哪天我们换了男装晚上去逛逛。”苒翠情急之下只得胡乱诌了起来。
“那我们先去广水边的风语亭坐坐好了。”那里是昼捡到阿净的地方,如今阿净已经重回属于它的广阔天地,孟衡却有些舍不得,所以她想去看看它停留过的地方。
“好啊。我领姑娘去。”苒翠见孟衡放弃了去扶风阁的念头,忙答道。
雁回桥向西五公里,广水的北岸有一片芦苇荡,那风语亭就隐藏在那一片芦苇荡中。孟衡和苒翠从方寸茶馆走去风语亭用了一个时辰。两人在鸿雁街上的林记包子铺买了一袋翡翠肉包和一壶桂花酿,就这样一口包子一口酒,等走到风语亭就只剩一个空袋子和一个空酒壶了。
腊月的广水岸边看起来没有半点生气,穿过十里海棠最西面的一段,广水忽的变开阔了。那片枯黄的芦苇荡就肆无忌惮地在那儿站着,偶有风从那儿路过,它们却一一弯腰送风离去。
孟衡站在风语亭中,看着那茫茫无边际的芦苇荡,听耳边低语的风声,脑袋似乎有些晕了。
“哎呀,我把披风落在星霜阁了。”苒翠道。
“没事儿,今天太阳不错,风也不算大。披风要不要也无所谓。”孟衡眯眼说着,然后挑了个向阳的地方坐了下来。
“姑娘,路上你喝了不少桂花酿,吹不得风,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苒翠站在孟衡身后,想要为她挡住些风。
“无妨,那点酒不算什么。”孟衡将脑袋靠在柱子上,阳光打在脸上有些刺眼,她便抬起手挡在眼上。
苒翠见她的模样,总觉得她的话实不可信,只得道:“那姑娘坐一会儿便回去吧。想那三公主应该已经被公子降服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太晚的话公子该不高兴了。”
“那三公主很听少丞的话吗?还有哦,少丞他很可怕吗?”孟衡两条腿在罗裙下一下一下轻晃着。
“没有没有,”苒翠连忙否认,道:“我是怕公子担心。”
“苒翠,三公主和少丞是什么关系?”孟衡脑袋越发昏沉,心里却越发堵得慌,两条腿也乖乖地一动不动缩在罗裙下。
“姑娘,你莫在意。”苒翠伸手拖住她歪下去的脑袋,道:“不过是那三公主单恋我们家公子。公子对她是没有半点兴趣的。”
“他连公主都看不上啊——”孟衡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轻声叹道。
苒翠将她的从眼上滑下来的左手轻轻接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搁在罗裙上,道:“他只是看不上三公主罢了。”
元商从扶风阁回来的时候已是酉时。他和昼甫一进门,庚叔便急急地赶了上前。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庚叔喘着气道。
“庚叔,何事这般着急?”元商问道。
“中午三公主去了星霜阁。后来,三公主走的时候手上竟带着那流彩暗花捻金百蝶披风。老奴想要拦下,公主却说要你亲自去将披风取来。”
“孟衡人在哪儿?”元商问道。
“孟姑娘上午和苒翠一起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听星霜阁当值丫头说,孟姑娘上午也去了星霜阁,不知是不是碰上了三公主……”庚叔见元商的脸色不太好,连忙收了嘴。
“昼,你倒是都猜准了。”元商微侧着脸对身后的昼说道。昼没有答话,却说:“我去换夜过来。”
“等等,”元商拦住他,复又对庚叔道:“庚叔,您先去忙吧。这些事儿我来处理。”
庚叔微微躬身,离去的时候视线却依旧落在元商身上。
“你且去隼那儿问问有没有阿衡的行踪。我在前厅等你。”元商瞥了一眼消失在庭院拐角处庚叔的身影,对昼说道。
“好,昼这就去。”昼说完,足下轻轻一点就跃上了屋顶。
夕阳洒在厅前的青石面上,落下屋檐上鸱吻的剪影。昼坐在主位上,手中握着的清茶也渐渐失了温度。
“公子,有消息了。在风语亭。”昼跃出夕阳,站在厅中道。
“风语亭?”元商在记忆中搜寻了许久,才找到一丝关于风语亭的记忆,“你捡到阿净的地方。”
“是的。”昼不敢多说话,因为元商此刻的表情太过难辨,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昼也无法揣测。
“驾车去吧。”元商挥了挥手,复又低头喝了一口茶,却发现茶已凉透。
元商到风语亭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也渐渐黑了。远远地便瞧见一个卧在亭中的身影。再近一些便可清晰地看清那身影是一位身穿秋香色芙蓉暗纹袄裙的女子,她身边还蹲着一个着碧色袄裙的丫头。
“姑娘,您醒醒啊。太阳都落山了,您再睡下去染了风寒可怎么办啊?”元商走进亭子,就听苒翠带哭腔的声音。
“怎么回事?”元商走上前,拧着眉问道。
苒翠闻言转头,瞧见来人后,连忙跪到地上说:“公子,您可来了。姑娘她就喝了一点桂花酿,然后就醒不来了。”
苒翠见他的眉头拧得越发厉害,脸色堪比那冬日寒霜,忙道:“都是奴婢的错。姑娘与三公主打架也是为了奴婢。奴婢愿意受罚。”
“行了,回去再说。”元商冷着张脸,然后低头弯腰将那沉睡的女子拦腰抱起往马车边走去。
苒翠站起身,抽泣着跟在他们身后。
第二次。候在马车上的昼,心里想着,这是公子第二次抱同一个女子。难道时隔多年,公子终于要遇见他的第二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