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盘山警察局长的马金凡一进他的办公室,就发现地上有一张折叠着的字条。心里猛地一惊,莫非又出了一个大案不成?便顺手捡了起来,正要打开阅读,不料腰里的手机却嘟嘟嘟地响了起来。只好先来接听电话,可是听了半天却没有人说话。“真无聊”!马金凡口中小声自语着,便随手把字条放到了办公桌上的文件框里。
对于马金凡来说,一年四季总是忙,从来就没有过清闲的时候。好得在他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一连拿下了四个大案,心中顿时觉得轻松了一大截子。不过,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觉得在这四大案件以外,有一张更大的黑色大网在笼罩着他。他的一切行动,都在一个隐藏在阴暗角落的幽灵的监视之下。让他挥之不去,躲闪不开。
他的同事,警察局党务部长柳一清,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见局座正在发愣,便笑着对他说:“马局,这一下你可以带着嫂子和儿女们回老家看看了,这剩下的事由我们来干好了。”马金凡看了柳一清一眼,笑了笑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大案能破,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党务部长柳一清、探长刘子平都是功不没!你让我走,剩下的担子就由你来挑了?”
“那是自然了,你就放心的走吧,家里的老人还等着你这个功勋着着的儿子哩!只是往汉源去,要经过云岭山,是不是……”。柳一清把下面的发言权交给了马金凡。
马金凡见柳一清这么执着,随口问道:“柳部长,你听没听今明两天的天气预报?”
“听了,有雷震雨。”柳一清说道。
“不过没关系系,那就叫阿林和我一块去吧,”
马金凡说完,随手掏出手机给地区检察署上班的妻子宫淑芳打了一个电话,又简略把一些公务事儿向柳一清交代了一下,便告别了前来送行的同事,坐上阿林开过来的BJ230吉普车前往检察署家属院与他的家属和孩子们汇合。
坐在车里赶路的马金凡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觉得十分疲劳,饭也不想吃,话也不想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忽然觉得有三个个穿着破烂,满脸血垢的女孩在他的意识里晃动。隐隐约约还有说话的声音,模样倒有点象在啊里曾经见过似的。
马金凡立即睁大了眼睛,那隐约晃动的幻影随之不见。心里不由得又开始翻腾起来:“这云岭道观从外表看起来是讲经传道的圣洁之地,内里却也是惊涛骇浪哩!倒也奇怪,虽说云岭道观有人来备案,却不见受害人的亲属来报案,他们为什么会没有人报案呢?”确实让马金凡百思不解。
刚才虽然觉得象梦幻一样,那话音却听得真切。心中的怒火直往上撞。
“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岂能容忍恶人横行!我到汉源老家正要经过云岭。我若是如此如此,必有所获。”这一句本是心里的话,却不由得说出声了。
“马局,你在说什么呢?”开车的阿林一眼瞟见局长嘴里嘟嘟的不知说些什么,觉得好奇怪,便忍不住地打探起来。
“啊,哈……哈……哈……,”马金凡发现自已跑神了,忍俊不禁,自已也笑了起来。
“阿林那,你是司机,又是老刑警,常在外面跑,听没听说过云岭方面的新闻哪?”
阿林见局座向自己提出了问题,便一本正经地说道:“关于云岭道观……”阿林的观字刚一出口,一把方向把车子甩到了路边上。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坐在后排的马金凡的两个女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你******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喝醉了是怎么的”?
迎面开来了一辆客货车,司机只顾和身边的人说话不看路,差一点儿和马局他们的车撞在一起。
那开车的司机幸愧发现的早,自己也吓了一跳,急忙拉方向,也不减速,与阿林开的车擦身而过。想必是他们也听见了阿林的叫骂声,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停车,加着油门一跑了事。
“我已耳有所闻。只是并未见人报案,不过这一次啊马局,我看你心里是有数的。让我跟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任务哇。”阿林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说完以后,又滑稽的对他的上级甩过一个狡诘的飞眼。
“太敏感了,我的精灵鬼!”与其说马金凡在嘲笑部下,还不如说是称赞。
马金凡这次出门,真是多了一个心眼,司机阿林本是刑侦主力,被他带在身边。
汽车进了山口,马金凡攒眉望了望山道四周,暴雨将云岭山色遮去了大半。狂风中夹杂着山谷传来的一阵阵闷雷。电光闪过,白茫茫中露出一簇簇苍郁的峰峦山色。
他们从盘山启程时,还是晴朗明媚的好天气。到傍晚就乌云密布,山风渐紧,不一刻就来了这狂猛山雨。看来,他们今夜不能如期到达汉源县城了。
马金凡在盘山当局长,他同他的内眷在盘山度过端阳佳节,此刻要回汉源县城。是因为他年迈的父亲和母亲几次打电话来想看看儿子,都因为案件多,被他推托了。这次他们又捎信来说在汉源老家等着他们。马金凡明白,人老了,做梦都想见见自己的儿子。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汽车开进了云岭山最险峻的一段山道,一面是峭壁悬崖,一面是百丈深谷。泥泞的山道很滑,坡度又陡,刚过了一个大弯道车子就被陷在了泥坑里。司机几次想利用加大油门的方法从泥坑里爬出来,都没有成功。阿林小声骂道:“妈的,什么名胜游览区,收那么多门票也不知道都干什么了,路都不修。”
马金凡大概是心里在考虑着别的题,精神太专一的缘故,车子在泥坑里寸步难行,他竟然没有发觉。被轰鸣的发动机的吼叫声惊醒,眨巴了几下眼睛之后,才意识到车被陷在了泥坑里了。吩咐司机立即停车。
开车的司机阿林听到局长的命令,立即关闭发动机。那淋在在雨中的吉普车的车轮子便立时不在转动,停止了毫无作用的挣扎。
马金凡打开车门,跳出车外,从前边看到后边,对探出头来的司机说道:“我们不能再在这大风大雨中瞎折腾了,天黑山高,万一出点差迟,岂不误事?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可以歇宿的地方?”
司机答道:“马局说的是,如此风狂雨猛,倘若驾驭不妥,便有翻车的危险。这山道附近并没有街市驿站,也没有人家。只是那山顶上倒有一座古老的道观,至今已好几百年了、如今亦有上百个道众,这几天的法事很是蕃盛。局长,你看不妨向那道观去投宿一夜,待明日天放晴了再启行不迟。”
“行啊,那你就上去看看。”马金凡同意司机阿林的想法。
一道电光闪来,马金凡仰头见白蒙蒙的雨色里有一排郁郁葱葱的树木,树木断阙处正露出了碧瓦红墙。果然是一座雄壮的道观。
一声震耳的雷鸣,四周又是一片漆黑。
马金凡站在雨地里对坐在车里的家属们说:“咱们下车吧,就把车就停放这里,大家徒步上山。阿林先上那道观传传话,就说是省城的游客要进观避雨,吩咐观里的住持真人打点出一间舒适宽敞的房间让咱们歇夜。
司机阿林打起手电便一晃一晃地沿着石阶径向那山顶道观迅步上去。
马金凡从闪电的霎间见他的夫人及子女们坐在车内正瑟瑟发抖。
不由得对着上山的阿林喊道:“最好让真人安排三乘小轿下来,多给他们加点钱。”
山里雷声隆隆,暴雨打在车顶上如冰霰一般。小小的车厢内漏了水,一丝丝寒风从隙缝里钻了进来。夫人见了马金凡,就抱怨不休,“咱们回去跑路受累倒也罢了,你要把孩子也带走,这一下可好了,都得赔着受罪。”
马金凡安慰她们一番,告诉他们说马上就有人来接应她们到山顶上的一个古观里去避雨。今夜就歇宿在观里,明日一早动身,中午之前便可回到汉源老家了。
其实,这风餐露宿、雷雨交加的事对于警察出身的马金凡来说是家常便饭,并不算什么。只是家属和孩子们一块跟着受罪,他确实有点于心不忍。
司机阿林走来向马金凡报告,山上道观住持说风大雨凉,从省城到这里不容易,专门派来了三顶软轿已到,请嫂子和孩子们赶快上轿。
马金凡回头见几名杂役道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搬来两块大石头填在小汽车的车轮下以防风大雨大造成溜车,这一带山高坡陡,可不是闹着玩的。
马金凡赶紧上前将夫人搀下了车,让女儿们都坐进了软轿。每两个杂役道人抬一顶轿,“杭唷杭唷”向山门石级逶迤而上。马金凡、阿林各拽一名男孩淋着大雨跟随轿后,全身早已湿透,也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怨那些道人不多带些蓑衣、斗笠下来,嘴里可没有说出来。
山势峥嵘,峰回坡转,石级如羊肠一线,峭壁如犬牙交错。眼看着三顶软轿轻捷向前,马金凡、阿林渐渐脚力不支,落在后面,大汗蒸腾,气喘咻咻。
折过一个凉亭,忽见山道断绝,出现一个百丈深涧。深涧上架起三条石板以为天桥,天桥两边有铁索护定。人行在天桥上不兔胆战心惊,魂悬魄荡。
阿林忽然想起什么,轻声对马金凡说道:“马局,去年夏天到现在,已有三个年轻女子在这道观不明不白死去,你这位‘施主先生’不是还打算亲自来这里勘查的么?我没记错的话,这云岭观,死去的三位小姐一个姓刘,一个姓黄,一个姓高。姓高的听说就是从这天桥上舍身跳崖的,当时也没寻着尸身。你看那桥下,高深莫测,云雾弥漫,多险啊!”
马金凡听罢,心里一沉,不禁微微点头。
这时山雨渐小,又一道电光闪过,马金凡抬头见岗峦头上露出金碧闪烁的琉璃瓦屋脊。一曲砖瓦灰墙隐在苍松老桧之间。白玉石砌就的台座基上血红的观门已大开,黑压压许多道众,幢幡宝盖,点着灯笼火把,恭候在山门口。隐隐可听得金钟玉磐之声,山门上一方匾额敕书“云岭观”三个斗大金字。
一个为首的胖胖的道士头戴混元巾,腰系黄丝绦,足穿朱舄,手执尘尾,上前来向马金凡躬身施礼道:“福地自有福人来,众位施主从省城光临此地,本观住持智慧真人偶染微恙。不能亲迎,嘱小道率众道人恭候于山门之外,谨候施主光临,随意吩咐。”
马金凡欠身回礼道:“不揣凡庸,冒叩仙观,谨乞避过眼前雷雨,权宿一宵,十分扰极。”
“哪里!哪里!我报知施主,今日是真武帝君寿诞之辰,又值本观奠建五百年仪典,难得的喜庆节日。本观已请下一个戏班在观内演唱,十分闹热。众施主有闲兴不妨也会大厅观看。以破长夜岑寂。”
马金凡道:“如此说来,正合我意。只是如今全身湿透,望仙长引去住处先换过衣衫,再观戏剧不迟。只是巧得很,正赶上这里停电。”
那道士听施主有抱怨之意,便笑着解释道:“施主有所不知,俺这道观不会生产,只会消费,拉闸停电是家常便饭。不过住处早已洒扫打点,安排齐整,在本观东楼之上,要走一段楼梯,施主及太太们须小心随小道前去。”
那胖道士手擎灯笼在前面引路,两名小道童在两横擎烛陪着照亮,马金凡、阿林行前,夫人及女子们居中,最后是六名杂役道人挑着行囊箱笼。——司机则住在道观楼下的耳房里。
穿出前殿,上了东楼,曲曲弯弯走了好长一段楼梯。胖道士折入一条阴冷的长廊。长廊里挂着几盏灯彩,右边是一溜粉墙,左边一排高高的窗户。透过窗户隐约可听见外面狂风的呜呜声,雨似乎又下大了。
胖道士说;“施主,这里有一楼梯可直降到楼下的大厅。大厅里戏班正在演戏,施主先生侧耳尚可隐隐听得丝竹之声。只是那楼梯又陡又暗,行走时须十分小心。本观最大特点是楼梯多,门户错杂。施主先生莫要摸错门路才是。”
胖道士说罢又擎灯向前。忽然,一阵狂风将左边一扇木窗槅吹开了,冰冷的雨点打了进来。马金凡赶快探出身子,用力抓住那扇窗槅,想将它关合。这时,马金凡惊讶地发现东楼对面的一间灯光昏暗的小房间里一个头戴银盔的兵士正搂抱着一个赤身的女子。那女子的右臂捂着脸,左臂却只剩下一段参差不齐的残肢。那兵士一松手,她便朝墙边摔倒了。
马金凡正待细看,那扇窗槅被狂风吹来,“砰”的一声打在脸上,痛得他眼冒金星。胖道士和阿林见状急忙上前将窗钩上。马金凡揉了探眼睛,忍痛又将窗槅推开。定睛张望时,潇潇夜雨中对面五六尺外只是一堵严实的灰色墙壁。他再探身出窗外向上看,原来那是道观里的一座塔楼。——东南塔楼与东楼仅隔五尺远。
马金凡口中未说,心中大疑。他小声问那胖道士:“对面塔楼下的房间是派什么用的?”
“施主,那只是一个仓库,胡乱堆放些杂物。”
“适间我见那里的窗户开着,但很快又被人关合了。”
“窗户?”胖道士惊异地说,“旋主莫非看花了眼睛,那仓库从来没有窗户,靠这边一头只是一堵严实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