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林义非常焦虑,一是因为母亲总在问他和小馨的进展,大有让他尽快结婚娶妻的心,而他纠结于白玫瑰和红玫瑰之间,苦苦游离。他也知道这就如张爱玲所说:娶了红致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可他分析那都不是爱,如果深爱了,哪还会想得那么透彻,还有什么颜色之分?二是公司最近出现一些新的问题,人员流动,机密泄漏,竞争对手狡诈,对他所占有的市场觊觎已久,而一个大客户一直拖延着的大单也直接影响到了公司的存亡。
他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好几十根。小馨知道他压力大,却又不知道怎么帮他,只有给他倒一杯热腾腾的水,静默无语地陪着他。他看着安静的小馨,心里却涌起一股内疚。是呀,当他猛烈抽烟喝酒时,丁灿的身影还是会浮现。他迷恋丁灿的豪气、洒脱,迷恋她的率性,更迷恋她眼底那抹淡淡的忧伤。
小馨的爱如果是水,柔情无形,那丁灿的爱就是火,热情率真。一个阳光般的温暖细腻,一个堕落般的随性快乐。
小馨总让他感觉到生活的真实,而丁灿总给他一种飘渺的虚无感。
丁灿是知道小馨存在的,可她却好像一点也不介意,在林义的面前也从来不提。林义每次喝醉了酒,还是会稀里糊涂打她电话,然后路边又会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子踉跄支撑着一个胡言乱语,张牙舞爪酒醉男的尴尬。
林义也是知道的,丁灿虽然没有要他的承诺,但是还是希望能得到他承诺。她不再频繁地去酒吧,开始研究川菜食谱。一段时间他会经常接到她莫名其妙的电话,不是错把盐当成了味精,就是炒菜忘了放油,再或者就是煮面煮成了粥……她甚至还去书店买了一大堆书,深秋的夜里偶尔也像只小猫蜷缩在他怀里,读几句美文,讲好玩的段子,然后兴奋得像个孩子。
清冷的夜,林义突然发现办公桌上的绿萝黄了一半,叹了一口气,才想到自己好久没有离开过这间繁乱的办公室了,身上有了发霉的气息。
一个人走在萧瑟的风中,街边的路灯拖长了寂寞,放大了孤独,也许这样更适合思考吧。感情的纠结和游离,事业的瓶颈和困惑,每一步的前行都感觉如此艰难。选择很容易,可是真正要接受选择的结果却太难。
路边的酒吧依然霓虹点点,歌舞升平。习惯性地点燃一支烟,他突然浮想,丁灿还会在里面跳最嗨的舞吗?近段时间他因为工作太忙没有找她,她身边又会不会出现了新的男人?
上次,她在家里突然昏阙,他送她去医院。医生说,她是因为生活太没规律,又劝诫,一定要戒烟戒酒戒夜生活。他就反复一直叮咛。当时,丁灿开玩笑说,你又不是我老公,管我那么多干嘛?我们充其量就是一对狗男女。再说,我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的。人家说,祸害千年在。
一直到林义真的生气了,铁青了脸,她才乖乖地躺在他怀里说,好吧,好吧,我听你的,再加五戒,当八戒,好吗?
丁灿乖的时候真的很乖,长长的睫毛细软地撩动着林义的心,痒痒地,让他总会突生怜爱。他也明白,或许他是爱丁灿的,只是没有勇气承认罢了。
他觉得爱情就是一场征服与被征服的较量,谁先妥协了谁这一生就输定了。他不能输给她,他要她先说爱他,很爱很爱他,然后拼命想跟着他一生一世。
繁华的街道,喧哗的人流,餐厅酒吧里的笑眼醉意,离自己越来越远,却又越来越近……
瞬间,他的心像被一根尖厉的剑刺中,厉痛后开始滴血。透明的玻璃外,喧闹声此起彼伏,久不化妆的丁灿又化上了浓浓的妆,醉眼迷离,和几个男人调笑喝酒。一杯接着一杯,脸颊绯红,娇娆如昔。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让烟雾残忍地渗透进每一个毛孔,然后用猛烈的咳嗽遮掩了那滴血的伤口和蚀骨的疼痛。
原来,她还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原来,他还是没有进入她的心。
他就这样傻傻地,贪婪迷恋地看着丁灿左右逢源的每一种笑,他知道,过了这一天后,在他的生活中她会走远,她的笑最终会被越来越多的时间碎片冲洗掉,可他又好想多保留一点点,哪怕只是她嘴角浅浅的酒窝,哪怕只是她发丝的一次飘动。
春天快要来临时,林义向小馨求婚了。他说,虽然现在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但和你结婚后,我会努力当个好男人,让你幸福。
小馨羞怯地笑着,快乐而满足。
当心里的感情结解开,公司的事情也顺势而解,一直避而不见的客户突然主动打来电话,同意签下了那份拖延近半年的合同,公司顺利度过难关。
阳光突然穿透厚厚阴霾,投射进林义的生活,他开始庆幸自己的选择。
丁灿也突然在林义能够呼吸的空气里消失无影。有人说,那个落泊画家最终成名了,挣了钱甩了富婆回来带她享福去了。也有人说,这个城市让她伤透了心,最终决定了离开。又有人说,她傍上了港商……
不管怎样,该过去的始终要过去,而生活依然会继续。
林义的婚礼简单而隆重,亲戚、朋友、客户整整坐了四十余桌。也是在那天,应邀来参加婚礼的大客户看到清纯的小馨后,突发惊讶,怎么你的新娘不是她?!
林义一头雾水。
大客户说,我一直以为你们会结婚,因为她是那么爱你。
那一天林义才知道,丁灿知道了他的公司困难,托了无数关系,也喝了无数场酒,才联系到林义的客户。丁灿说,给林义一个机会吧,我们一定能够完成得很好。她甚至拿出自己这几年辛苦积攒的钱预付了首期押金,并疏通了各个环节。大客户说,你们的条件最有优势,而且你们也最有诚心,所以就和你们签了。
客户深深地叹息,我以为……想不到,新娘却不是她!
那一刻,林义突觉喉咙哽塞,涩涩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颤抖的手拨不出一个电话。丁灿呢?她在哪里?
婚礼上,丁灿的朋友告诉林义,忘了她吧,丁灿走了。她想你有一个健康幸福的婚姻。她说她不配你,也不想拖累你。医生说,她身子太弱,不能有孩子了。
她说,有一种爱情是相守,而还有一种爱情是付出,不计代价的付出。
她还说,爱情就是香烟,极尽相恋,极尽伤害,燃烧自己也只是为了成全。
婚礼上,林义给小馨戴上了像征着永恒的结婚钻戒,当主持人念着:你愿意一辈子宠着她,爱着她,一辈子不离不弃吗?林义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
在宾客的哄闹声中,他紧紧地抱紧了小馨,深吻小馨,然后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平生第一句:……我,爱,你……
话音未落,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