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九州自百年前就有“五观四庙”这么一说,这“五观”便是那凉州龙虎山上的天师府,云州之西昆仑山上的两极宫,云州之东韩山山下的韩山观,中州武当山上的真武观,雷州雷岭山中的小山观。
五大观中,现如今的长安天师府的掌教是有着天子姓氏的白鹤真人赵循,即便抛开这个姓氏,单论修行的境界他的地位在修行界中也是非同一般的。而且再说那飞升成仙之事,古往今来掰着指头算也确实是天师府认第二就没有门派敢认第一。
昆仑的两极宫号称“万法之源”,据说是当年封神之战后太初道尊的弟子所创,做事总有“万派之祖”的架子。而且单论辈分来说,两极宫的入门弟子基本上就和普通门派的长老是一个级别的了,所以两极宫的门人多半很傲气。
韩山的韩山观创立于先秦,一开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道观,不知不觉过了五百年后,韩山观收了一个叫“韩天宗”的弟子。这个叫“韩天宗”的弟子创立云凌天宗,其玄术独霸天下七十年,开创了云凌天宗傲视北九州的霸业,以至于现如今云凌天宗的掌门都要对韩山观的观主执弟子礼。
雷岭的小山观乃是一个非常奇怪的门派,它建立于群妖聚集的雷州,如果观里的人没有真正强大的实力,这个门派怕是连一个月不用就要被那些妖魔鬼怪给吃得一干二净。小山观每一代观主只收一个弟子,而那个弟子即是下一任的小山观观主,传承至此已有千年。
比起天师府、两极宫、韩山观与小山观来说,真武观其实一点也没有特色。如果说非要有什么说法的话,那就是因为真武观被广为人知的四大绝技——灵犀指,双飞翼,荡寇剑,合一式。
荡寇剑霸道,双飞翼玄妙,而那灵犀指若是练到最后一式“会心通”的话,出指必杀,与北方谢王无道的无双宁缺指并称“指中双绝”,即便是初式“隔叶听”的威力也能轻易取人性命。
那女子也是又气又急,气的是那死臭不要脸的大和尚,急的是那血流不止的小和尚,想要过来帮忙,又拉不下那个脸,想要一走了之,又不忍心。那女子看着那个死臭不要脸的大和尚心里别提有多气了,可是看着那个躺着的小和尚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担心,最后还是跺跺脚跑了过来。
“你这姑娘好不讲理,说不过嘴就要杀人呀!”大和尚见那女子过来便怒气冲冲的吼道。
若是平时被这样训斥的话,女子肯定是要发火的,说不一定还要动手打人了!但这一次女子觉得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她也只好低声回应道:“我,我不是没想过他会接住吗?”
“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寒山寺第一的武僧啊!额……等一下,他要是接不住,我不是就死定了,你这女子……”
小和尚咳嗽了两声,劝道:“师叔不要再说了,不要说了,我没事,我没事。你不是说我天生五脉贯通,挨打就当挠痒痒一样吗?这点伤没事没事!”
“臭小子,闭嘴,都这个时候还逞什么强?我平时开玩笑你也当真啊!这可是灵心通神指啊!要了亲命了!”大和尚一边大呼小叫的抱怨这、抱怨那,但另一边又特别仔细为小和尚包扎伤口,嘴上乱,手上却不乱!
那女子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虽然不喜欢无用和尚的满嘴跑马,也暗暗惊奇他手上的功夫的娴熟!
殊不知这寒山寺在这荒郊野外远离顾夙城,寺里面的僧人平日里要是有伤风感冒、跌打损伤的都是找无用和尚医治的。都说“手熟多巧技,久病自成医”,也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了!
无用和尚给小和尚包扎好了,又确认没什么大事之后便看了一眼那女子。那女子的脸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总有一种不能说的心事。
无用和尚嘟了嘟嘴,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他又想说些什么。无用和尚摸了摸自己圆不溜秋的大光头嚼吧了两下嘴,然后他没好气的问:“说说吧,为什么要寻死?是心上人心有所属了?你们这些女子就是矫情,为了这么一点事就要寻死觅活的!”
“不是!”女子撇过头去并不想回答无用和尚的问题!
可无用和尚却有一颗八卦的心,他又问道:“难道是被心上人抛弃了?你们这些女子就是矫情,为了这一点事就要寻死觅活的!”
“不是!”女子再一次回答道。
无用和尚眯着眼尽显他猥琐的长相,问道:“难道是心上人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还看着外面锅里的?”
“不是!”女子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用和尚有些怒了!
“你们出家人不懂的!”女子有些悲伤的说。
无用和尚有些怒了,但更多的是有些难过,他想应该是很伤心吧!可是既然那女子话都这样说了,大和尚也不好再问什么了。无用和尚细细想想本来还想宽慰那女子几句,结果还是遭人白眼便又觉得这个世上好人难做啊。
大和尚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又看了看小和尚头上的伤,女子也凑过来关心的问:“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人!”大和尚没好气的说,也不知是气刚才,还是气现在?是气自己,还是气那女子?
“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气糊涂了。不过既然听你这样说,我也就放心了!”女子拍了拍胸口,但刚才被和尚勾起了伤心事,脸上还是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那种阴郁更加明显了!
大和尚看着女子失落的神情,心道又是一个为情所苦的人,只得又叹了一口气,转头问小和尚,道:“小蝉,刚才挨了那么一下,疼不疼?说实话!可不许逞强哦!”
小和尚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那个女子,然后他点了点头,确实有点疼,确实很疼。
大和尚也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女子,道:“刚才你用石头砸到了小蝉,你有没有觉得疼?心疼?”
那女子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人心肉长,哪能不疼?
大和尚问完女子以后又问小蝉,道:“小蝉,那你现在还疼不疼?”
“还是有点疼!”绝对不是有一点疼!
大和尚看着那女子问:“那你啦?现在啦?”
女子想点头,人情冷暖,莫衷一是,但却是她摇了摇头,她并不想说谎,她的愧疚感随着无用和尚的那一句“没大碍”开始就已经消退了大半了。
大和尚转过头对着小和尚说道:“疼,是一种关心的表现,无论是对心上人,亦或是陌生人都是一样的!可是小蝉,我问你,为什么一开始你疼她也疼,到后来你疼她却不疼了啦?”
“不知!”小和尚把眉头皱在了一起,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摇了摇头。
“为什么一开始你疼他也疼,到后来你疼他却不疼了?”大和尚又问。
“不知!”小和尚还是想不出答案,只好再次摇了摇头。
“为什么一开始你疼他也疼,到后来你疼他却不疼了?”
“不知!”
当大和尚和小和尚三次重复相同的话得时候,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可正当大和尚准备第四次问小蝉的时候,那女子忽然说道:“那大概是真不疼了吧!”
大和尚和小和尚有些哑然地看着那个女子,说完这句话以后那女子不觉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她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哇哇大哭,像是一个被抢了糖果的小丫头,她哭得很大声,好像整个世界都听得见她的哭声,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她的哭声。
大和尚没有过去安慰一下那个女子,他反而是看着小和尚笑了,小和尚看着大和尚也笑了。
大和尚一遍又一遍地摸着小和尚的头,一遍又一遍地轻声说道:“不疼了,不疼了,她都不疼了,你自己还疼什么啦?不疼了,不疼了,他都不疼了,你疼有什么用啦?哭吧!哭吧!哭过了,就不疼了!爱,过了,也就不疼了。”
小和尚没有哭,他在笑!
女子在哭,也在笑!
眉开眼笑!
大和尚从小和尚的袖口里抽出一条手帕递给女子说道:“姑娘,和尚我略懂药理,喜欢以花入药,所采摘下来的花瓣都用这条手帕包裹带回,姑娘若是不嫌弃,就用来擦擦眼泪吧!”
“不用了!大师不是说过哭过了就不疼了,既然不疼了那么还要擦眼泪干嘛?大师是有大智慧的人,刚才恕小女子失礼了。”
“贫僧哪有什么大智慧呀,贫僧不过就是一个死臭不要脸的无用和尚而已!”无用和尚打趣道。
“大师说笑了!”
“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
“姑娘,人生这条路很长,得慢慢走,好好走,高高兴兴地走,摔一跟头,就当是被狗咬了,狗咬一口能疼多久呀!”
“谢谢你,大师!”
大和尚忽然站了起来,说:“人生这条路很多坑坑槛槛,这桥是断了,可是这河还得过,所幸的是这水并不深,贫僧刚才已经试过了。”
女子看着大和尚,又想到刚才掉入水中的狼狈样破涕而笑。
“姑娘,让贫僧抱你过河吧!”大和尚说这话的时候俨然已有得道高僧的风骨,要不是那双色眯眯的眼睛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胸脯瞧,小和尚还真以为师叔转性了。
“不要。”女子直接拒绝了大和尚的要求!
“不要?不要过河?你还想死?”大和尚吃惊的问道。
“我不要你抱,我要他抱!”女子用她那双纤纤玉手转了一圈最后指着小和尚。
“师叔,这……”小和尚直接哑巴了!
“抱吧!她都让你抱了!”你敢抱你就死定了!
小和尚站了起来,走到了女子面前,却不知该怎么抱?该怎么下手去抱?女子看着小和尚那手足无措的样子似乎明白了就问:“小和尚,你平时可抱过什么东西?”
“佛经!经阁里的佛经都是我抱的!”
“喔,那就没什么关系了!抱经和抱人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这一次你得抱紧一点!”女子说话间就将双手环住小和尚的脖子,小和尚也顺势将女子慢慢抱了起来,也许抱女人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教。
河水很凉,但却并不是寒意,是暖意。
小和尚小心翼翼的抱着姑娘慢慢地趟过冰冷的河水,大和尚恨得牙痒痒的跟在二人后面。
微风荡起涟漪。
如无用大和尚所说的一样,那女子身上的阵阵香气慢慢飘进了小和尚的鼻子里,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是类似于花的气味,但却又不是花的气味,像是酒的香味。小和尚没有喝过酒,但他却觉得头晕晕的,这应该是喝醉了才对。
不仅是香味如此简单,那女子轻轻的鼻息声在小和尚耳朵里面却如同是滚滚的雷声,像是林中的潜伏着的豹子。小和尚也没有见过豹子,但他却觉得格外不安,这应该是害怕了才对。
残叶剪落斜辉。
这一切的种种都让小和尚很不适应,小和尚入寒山寺十年以来第一次这样不适应一件事,为此他想尽快送怀中的女子过河。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虽然已经加快了脚步,他却发现时间过得很慢,是心变慢了吗?小和尚问自己。
小和尚忽然想起了《空明百问·第四十一问·风问》中南祖空问佛陀的话。
南祖空问,风吹火烛动,雨打木叶声。是风动?是烛动?
佛陀答,是心动。
南祖空又问,是雨声?是叶声?
佛陀答,是猿声。
南祖空念,阿弥陀佛!
佛陀同念,阿弥陀佛!
小和尚默默念道:“阿弥陀佛!”
那女子安静的伏在小和尚身上,像是一个受惊的婴孩,一动不动。那女子用衣袖轻轻拂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像是一个献媚的孩子,半痴半醉。那女子在他的耳边轻声的说着那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像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过了许久那女子忽然问:“小和尚,我问你,刚才你师叔三次问你知不知?你都回答不知,你真不知?”
“小和尚要是先知了,姑娘不是就不知了吗”
“你这小和尚找打!”女子嗔怒道,作势要打,吓得小和尚闭上了眼睛,但他没有等到那女子的粉拳,反而是额头上有了湿湿的地方感觉,小和尚忽然脸红到了耳根子。面对这一幕,大和尚泪流满面。
“那年的春天,白雪还没有融尽,绿草也没有抽芽,我十三岁,在河里发现了一个飘来的男人,长得真好看。”
“我家祖上是学医的,可世道不好,我太爷爷去给一个大官看病,没治好,被杀了。我太奶奶悲伤过度也随我太爷爷而去了,我爷爷一气之下弃医习武,开了一个镖局,有事的时候就走镖,没事的时候就卖一点金疮药,生活虽然不比以前,但也算马马虎虎。”
“我爹本来也是学医的,可是后来接了我爷爷的班也成为了镖头。我爹常说江湖儿女少惹是非,那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所伤,我爹虽然救了他,但却并不想惹上麻烦,所以就想把他给留在了河边,不过我还是不顾我爹的反对把那个男人给背了回去!我爹不帮我,我就自己来。别看我是一个女的,我从小在真武观习武,力气不比一般的男人小,而且那个家伙当时瘦得就像是一只猴一样,一只手都拎的起来。现在想想,原来一点都不轻,真,他,娘,的,重!”
小和尚忽然忘记了刚才的烦恼,开心的笑了。
“他的伤很重,我爹的金疮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六个多月才能下地,所以我每天都熬鱼汤给他喝。我爹有些吃味了,说,我不是救了男人回来,是救了个爹回来。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是我爹把我拉扯大的,可是长这么大,我从没有给我爹做过一次饭,看着我爹那妒忌的表情,我都会觉得特别好笑。他,也在笑。”
“他喜欢看日落,他喜欢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去的样子,然后把自己完全置身于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再慢慢闭上眼睛,听,那是蛇的声音。于是我问他,为什么喜欢看日落?他说,在这个天下什么都会改变,而真正亘古不变的只有这天上周而复始的星辰而已,日落的时候是可怕的,但也可以等待新的光明。人,只有在身处黑暗的时候,才会渴望光明。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的伤真的很重,但他的心,伤的更重。”
“所以后来每当太阳下山以后,我就会打着灯笼去找他。如果他的眼中看不到光明,那我就给他一盏光明;如果他的心中找不到一丝希望,那我就给他找一个希望,或者我自己成为他的希望。”
附一:《空明百问》,佛家四大经典之一,取自南祖空与北祖明的言论。
其中南祖静空和北祖静明对问各二十二,二人各问佛陀十二,佛陀问二人各十二,二人同问老者三,问女子三,问孩童三,问道人三,问天地十三,问过去七,问现在四,问未来一,外加十四杂问,共计一百四十三问,故称《空、明百问》。
附二:寒山寺的《空明百问》与天龙寺的《菩提伏心咒》、金光寺的《答难经》和白马寺的《般若书》同列佛家四大经典。
附三:凡欲通三藏者,必先究其四经,习得五律,延于六论,方可谓“三藏比丘”——《通藏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