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和军中几个百夫长正在我的大营里等着,脸色各异,即使我拿出战金也没人露出一丝喜色。我奇怪的问他们怎么了。
“将军,我听说要杀俘?”一个资历较老与我甚为相熟的百夫长周百战问道。
我问,“谁说的?”
“军营里都传遍了。”
“将军,不会是真的吧?”小伍紧张的问。
我沉默了会,点点头。营帐里顿时一片寂静。
“这,不合规矩呀。”过了片刻,其中的一个百夫长惊讶地说道,“太祖立国时就严令不得杀俘虏啊。”
“这是景王的命令,我也无能为力。”我小声辩解,自己都感觉有气无力。
“将军!”小伍说,“我们俘虏的人里,有四成是老弱妇孺,连他们也要杀吗?”
我又沉默了一会,站起来,看向收下的将士:“众人听令。”
众将连忙肃穆垂立。
我看着他们,艰涩的道,“去吧,完了好好安葬他们!”
……
我骑马站在山岗高处,吐的一塌糊涂,吐的全身没有半点力气。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似乎很干净,但我还是觉得上面沾满了血腥,臭气冲天。
月光照在我的身上,投下一个孤单的影子,影子怪异,仿佛是一头沉寂的野兽,如我一般!
后面脚步声轻响。
我没有回头,问道,“办完了?”
小伍慢慢上前,懦懦的道:“林将军,您,您责罚我吧!”
我回头看他,“怎么?”
“我把他们放了!将军……”小伍脸色苍白,跪下,“我实在下不了手啊!看到他们,我就想起我老家的父老乡亲。我娘要是知道我滥杀无辜,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
我淡淡的道,“你可知道抗命是军中第一等的大罪?!”
小伍跪在地上,轻声道,“将军,您把我斩了吧。”
“你不怕?”
“怕!但是我觉得我做的没错!”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倔强地说道。
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你先回去吧。”
他看着我,似乎很犹豫,我皱眉喝道,“回去!”
小伍慢慢爬起来,走下山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像很像以前的我。
觉得对的就毫不怀疑的去做,觉得错的就坚决抵制。
而我,自从当上了龙骑军的一个偏将以后,我的为人处世都有些畏首畏尾,我越来越像是一个官员,而不是一个战士了。
小伍说的没错,如果真的杀了这些俘虏,没有人会原谅我,楚心儿不会,我也不会!
是该作为一个男人担当的时候了!
我站在山顶长啸一声,感觉精神突然很振奋。
我不由想起岳元帅的那句名言,“保家卫国死何惧,功名利禄又何需!”
是啊,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敝履荣华,浮云生死,此生何惧?
我长吸了口气,上马,去中军营拜见左宗骁。
……
左宗骁听我说完之后脸色煞白,他的手颤抖地指着我,“你!你!唉,你……”
我很平静地说道,“末将领罪,一切罪责由我一人承担!”
左宗骁跌坐在椅子上,良久,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我尽量保你,但是如果实在不行。你……你就逃吧!”
他披上官服,打算去见景王。
走到门口,又打消了主意。他从营帐里摸出一坛酒来,摆到桌上,“算了,明天再说吧,今天你我好好喝一场。”
我接过酒坛,倒了两碗酒,举杯敬他,“左大哥,多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
他点点头,仰头喝下。
我们再没有说话,你一碗我一碗的喝着酒,喝的很快很急。
左宗骁喝的半酣就敲着碗唱曹操的《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他未从军时曾经考过几次科举,虽然没有中第,但肚里也还是有一些墨水的。
我默默地听着,不时喝上一大口酒。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是啊,我这条命本就是血海腥风里捡回来的,多活这么久已经很是赚了!”
……
左宗骁和我说说唱唱,喝到半夜,终于都醉倒了。
这个晚上我睡的很安心,自从平叛以来我从没有睡的这么安心,这不是酒的原因,而是我终于放下了一些很沉重很压抑的东西。
我睡觉的时候又想起了灿烂的杏花,飘落在我美丽新娘的头上,楚心儿挂着慵懒的笑,在风里舞蹈。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左宗骁不见人影,看来是去大营了。
我坐在他的营帐里等着,等着那个革职斩首的通知。
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只是心里有些遗憾,我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看柳枝随风摇摆,仿佛是一个舞者,长叹了口气:此生,我再也无法娶到她了!
……
一直等到下午,左宗骁终于回来了。
“出大事了,”左宗骁回来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什么?”
“两个消息,你先听好的还是坏的?”左宗骁喝了一口残酒,定了定神。
“好消息吧。”
“你私自放走战俘的事从此没人跟你追究了!”
“啊?为什么?”我又惊又喜,“那坏消息呢?”
“因为能追究的人都死了!”左宗骁说出的话比他的脸色更吓人。
最高统领景王赵杞派来的特使,第一指挥官萧鹤昨夜被人刺杀在元帅府里,“虎豹豺狼,汉中猎鹰”,景王的得力干将,一共二十三名顶尖好手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人人咽喉都有个血洞;同时,景王特派的第二指挥官铁拳将军也被人发现死在家里,咽喉处也是一个血洞;第三指挥官,南部军都指挥使莫厉也在军营被杀,咽喉处依然也是一个血洞。
这三个人都是此次景王派来南方平叛的首脑,同时被杀,实在过于骇人听闻了。
“查到凶手是谁了吗?”呆了半天,我沙哑着嗓子问。
左宗骁又喝了口酒,“你觉得呢?”
我想了想,慢慢的道,“萧峰?!”
左宗骁摇头,“萧峰虽然行侠仗义,但是已经退出江湖多年,而且,这种一招刺破喉咙的必杀技也不是萧峰惯用的招式。”
但是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做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