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崇接过奴仆手中的餐食,独自端进大帐,赫然发现月儿没在榻上。他迅速向四周扫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月儿蜷缩在那儿,双臂抱膝,头枕在上面。侧面望去,有几缕头发零乱地从侧脸垂下,睫毛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几个脚趾露出裙摆,已冻得发白。回头再看看食案上,昨夜的餐食一口未动。她之前已经昏睡了两天,就只吃了一些药食,昨夜醒来又滴水未沾。难道真如她所说:即使是死,也不会委身于他。想到这,晟崇有些愠怒,故意大声放下餐盘。其实他就是不这么刻意想叫醒月儿,她现在也睡不踏实,一点声响就会使她立即惊醒。果然,月儿猛然抬头,刚看到晟崇的双脚就条件反射般地向后退了退,身子蜷缩得更紧。其实她已经无路可退,身后就是帐篷。
“过来把这些吃了!”晟崇的语气不容反抗。
月儿没有动,像是没有听见,但其实她的心里紧张极了,也怕极了眼前这个会为所欲为的野蛮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野性大发”。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的命令。晟崇刚想发怒,可是看到月儿犹如一只惊弓之鸟,自己都能感觉到她此时的颤抖,到嘴边的狠话,还有去强行拎她过来的冲动瞬间就消失了。
他缓和下语气说:“昨天,本王有些冲动了......你不必害怕,本王不会再将你怎么样?”对于晟崇来说,这算是道歉和承诺。可是月儿心里并不会相信他。军帐内又是一阵沉默。
晟崇看了一会儿月儿,心念:明明看上去那么弱小,骨子里却那么倔强。真让人不可思议。可他就是不想逼她太紧。
“如果你把这些东西吃了,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本王就让你见见你宫里的人,怎么样?”晟崇诱惑道,希望此举能管用。
果然,如同黑暗之中见到一丝曙光的人,月儿顾不上害怕,抬头殷切地盼望肯定的答复:“你说的当真?”“他们还活着?”
“本王没有重复的习惯,你自己考虑一下。”晟崇装作毫不在意。
月儿暗想,他应该不会花心思骗一个俘虏。难道他们真的还活着?我要见他们,我一定要见他们。一想到吃了东西,睡一觉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们,她一刻也不想耽搁,跌跌撞撞地来到桌案前,抓起桌子上的糍粑,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月儿也是饿了,饥饿感在食物刚一进口时便被激发出来,让她“狼吞虎咽”。不过骨子里的好教养,让她看起来并不狼狈,在晟崇眼里还有点可爱。看着月儿略微背过身去,避讳人前进食不雅的腼腆,晟崇入迷,眼神逐渐温柔,嘴角不自觉升起笑意,有一丝幸福感悄然爬进他的心窝,连他自己都不自知。他蹲下来,倒了一碗牛乳,推到她面前。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儿,心想:看来肖蛊是对的,这些更适合她的胃口。刚刚他本来还只是拿些半熟的肉食,他认为这样烤出的肉可以保持鲜嫩,却碰到了肖蛊撇撇嘴:你给她吃这个?这我都吃不下去,你当她是(和你一样的野人)?算了算了,你把我这份给她。说着把自己的餐盘和晟崇带来的换了。晟崇想着为什么自己就没看出这一点呢?他望着月儿漆黑的长发如溪水般自然流淌在身后,不自觉偷偷伸出手抓住一丝绕在指间,出神地感受着她的柔顺。月儿吃完了,回身,那丝头发随即从晟崇的手指间溜走。迎上月儿望过来的眼神,晟崇在她发现前迅速地缩回手,表情极为不自然,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
“你贵为蒙舍王爷,可要说话算话。”
“呵。”晟崇轻哼一声,还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自己。他歪头看了一眼月儿面前的牛乳,示意她喝掉。
月儿毫无异议,端起碗一饮而尽。看到月儿嘴角残留的食物,晟崇下意识抬起手想为她擦掉,可是月儿立刻躲开了。晟崇悻悻收回手:“既然吃饱了,就去睡吧。”说完就要抱起月儿,月儿一躲:“我不困,我想现在就见他们。”
“不记得本王的话了吗?本王说明天就明天。”晟崇不顾月儿的反对,强行将她抱上榻,胡乱地为她盖好羊皮被子,然后又拿出一丸药让她服下,再次警告说:“睡觉,否则就别想见到她们。”晟崇知道,虚弱的月儿此时必须要好好休息。月儿摄于威胁只得妥协。看到月儿闭上眼睛,晟崇这才满意离开。
第二天早晨,月儿微微睁开眼睛,头脑还有些昏沉。可能是真的累了,这时竟然还能睡得这么沉。
“宫主。”见到月儿终于醒来,等在一旁的柳絮儿和其它六名宫女一起涌到榻前,低声哽咽的唤到。她们尽量压低声音,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她们知道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月儿就是宫主,还都以为柳絮儿是宫主。
“你们?!”月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一睁开眼睛就见到了自己想见到的人。大家死里逃生再次相见都激动不已,泣不成声哭抱一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稍稍冷静下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月儿还在抽泣地问。
“蒙晟崇不让我们叫醒你。再说我们看你睡得那么沉,知道这几日你一定也是不好过,就想让你好好的休息。”柳絮儿边擦眼泪边说,一双眼睛都哭肿了。这几日她没少哭,每天都在担心月儿的情况。每天都在俘虏营里大喊大叫,大哭大闹,扰的守卫十分抓狂。可是很奇怪没人把她怎么样,都任由她去,只是非常意外,南矶宫主怎么这般野蛮泼辣的样子。
“姐姐,你怎么样?”柳絮儿渐渐收住哭声,担忧地问:“那个乌蛮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想起当初晟崇把月儿抓走的那一幕,柳絮儿还以为她会凶多吉少。
“我没事。”月儿心疼地看着柳絮儿,露出一丝安慰的笑。
“你没事儿就好,这几天我都担心死了。”说完扑倒月儿怀里,又哭起来。
“好妹妹,别哭了。”月儿用手轻轻拭了拭柳絮儿的脸颊,担忧地继续问:
“其它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人来了?”众人收住哭声说:“那日,护送你的侍卫见你被他们的头领带走,都全力拼杀,不肯投降。可是力量相差悬殊,结果大部分都被杀死了,只剩几个受伤的,听说是送去医治了。”
“那他们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
“他们还没有对我们怎么样,就是把我们关在俘虏营里,可是,可是,”众人说道这里又伤心地哭起来。
“可是什么?”“快说呀。”月儿焦急地追问。
“可是我们听帐外的人议论,等和谈一结束,这场战争也就结束了。到时候他们会带着俘虏和战利品回蒙舍,我们也将会被赏给那些抓我们的人。”
“宫主,我们不想去蒙舍,我们不想做他们的奴隶,也不想离开家园,我们该怎么办啊?”这句话引起大家的共鸣,哭声响起。
“和谈?”月儿一头雾水。
“是啊,蒙舍崇王以宫主性命相威胁,逼诏王投降。她们将柳絮儿当成了宫主,昨天已经带她去宾川城前谈判了。”
月儿不敢相信,转头向柳絮儿求证。柳絮儿泪眼朦胧地冲月儿点点头,说:
“诏王已经答应和谈,说今天就派人来。他已经知道我假扮姐姐骗蒙舍的事,要求蒙舍将所有宫中姐妹归还才肯答应投降条件。”
“不可以。”月儿感到此事凶多吉少,如果于赠哥哥投降,而蒙舍不守信用该怎么办?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出尔反尔。于赠哥哥会有性命之忧的。
“我要跟他们说,我才是南矶宫主,要于赠哥哥不要来救我。”
“姐姐,”柳絮儿和一众宫女都拦住月儿,柳絮儿带着哭声说:“谈判时,我也曾跟诏王说不要救我,我宁愿死,可是诏王还是答应了同意和谈。因为他如今知道姐姐在蒙舍军营,是无论如何都会来救你的。现在蒙舍答应不动我们,姐姐千万不要再说自己是宫主,以免节外生枝。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想想诏王吧,他一定不会独活的。”
说到这里月儿也泪如雨下。她心中十分自责,都是自己拖累了于赠,拖累了大家。她又想起了于赠的那句话:如果你被抓,越析再不会有人反抗……如今,自己真的成为了蒙舍威胁越析和于赠哥哥的筹码。月儿绝望地哭着,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行,她不能只知道哭,眼泪于事无补。月儿逼自己立刻振作起来,她告诉自己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将这些姐妹救出去,只有这样才能不连累于赠哥哥,才能不连累越析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