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车子把张铁嘴拉到了总统府。
进了府门,张铁嘴顿有一种森严之感,好在他又横了心,胆子也大了。
有弁兵将他带到了居仁堂袁世凯办公室。
张铁嘴进门抬眼一瞅,见紫檀宫椅上坐着一个人:五短身材,墩粗肥胖,两腿垂直,一副骑马蹲裆势。他穿着黑呢子制服。头上顶貂皮黑绒平顶帽,帽子前面正中镶着一块宝石,足蹬黑色短筒皮靴,脸白净肥胖,嘴唇留有沿口胡子,胡子末稍突过嘴唇。
张铁嘴知道,这就是袁大总统了。按理说,他应该跪下,可他没跪,这也是他想好的,为的是表示自己是清高之人,是“不露相的真人”。
袁世凯没剔他,而是让他坐下,脸色带着微笑。袁世凯这个微笑,使张铁嘴更觉胆寒,因为袁世凯有“不怒而威”的神态。他坐在那里,简直如一只老虎。
张铁嘴稳了稳神,没有开口。
这时,袁世凯又用那冷淡的目光把张铁嘴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缓缓说:“听说你有些本领?”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有什么本领,你就显吧。”
话不多,语气也缓和,然缓和之中透着森严。
张洪镖在一旁说:“有话明言,不可拐弯抹角。”
张铁嘴不断稳神,可毕竟见到的不比寻常之人,还是内心胆颤。又一转念,大奸大诈之人,也有大愚大蠢的时候。稳住神之后,遂说道:“回总统爷的话,小的没什么本领,只不过随异人学了点儿相术,观人之气色,看人之吉凶祸福。倒也十有八九灵验。”
说罢,他凝神静气,一言不发。
袁世凯正想听下文,见张铁嘴停住了,把眼皮一翻:“说下去。”
张铁嘴朝袁的脸上上下一扫,见袁一脸奸相,他当然不能直说其奸了,而是道:“观相分五色,青主忧、白主泣、黑主病、赤主惊、黄主喜。今见总统气色黄中显青,是喜中有忧。总统爷的印堂发亮,也主大贵,可有两条疑纹,疑纹四周聚有青气,主有疑而不决之事。而此疑又是喜中之疑。”
袁世凯二目垂着,没有开口,一旁的张洪镖说:“总统爷乃一国之主,当今国泰民安,会有什么疑难之事?”
张铁嘴一字一板地说:“总统天授,意之所向,事无不成,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惜乎疑云阻胸,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总统爷吉人天相,洞察秋毫,胸中疑团何待小人绕舌。”
张铁嘴的话,正中袁世凯的痛处,这时候,袁世凯说话了,他依然垂着二目,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张铁嘴知道袁想要听自己说的话,他不慌不忙地说:“总统爷龙凤之姿,天日之表,伏犀贯顶,头圆有气。眼神如朗星闪灼,宝光内含,眉骨如昆仑耸立。昔汉高祖隆准龙颜,唐太宗龙姿日角。不过如此。”
说罢,他又念道:“体势正朝宛若龙,美髯头角鼻高隆。威灵赫奕人无比,万国云从仰帝聪。
袁世凯依然没有吭声。
张铁嘴突然扑通跪倒,口称:“万岁,赦民不死,民才敢再斗胆进言。”
袁世凯说:“有何言语快说!”
张铁嘴头挨着地说:“万岁爷,此时不登九五高位,有负上苍。”
袁世凯面目一沉,道:“不可胡言,本大总统乃中华民国第一位总统。帝制由吾推翻,吾岂能再犯帝制?”说罢,拂袖起身而去
袁世凯一走,张洪镖见张铁嘴还跪在地上,遂道:“还不快起来,你的胡说,把大总统气跑了。”
张铁嘴赶紧爬起来,走了。回到家中,他才长长出了口气,像散了架一般。
一家人见他平安回来,也都很高兴。女儿女婿也特地来为他请安。张铁嘴喝了点压惊酒,抽了个大烟泡儿,便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张铁嘴刚刚起床,正想出去遛鸟儿,看门的老肖进来禀报,说有人求见,张铁嘴吩咐带进。
老肖把来人让到客厅。
张铁嘴到了客厅,打量了一下来人,见此人30上下,穿着打扮整齐。
那人见了张铁嘴,未等张铁嘴开口,便恭敬说道:“张先生请了,在下毕春山,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请张先生,我家主人现正做一笔大生意,然举棋不定,想请先生决断。”
说着,从皮箱里取出五卷大洋。
张铁嘴一看,便知道是500块,心里不由一喜,遂道:“你家主人是……”
来人立即答道:“我家主人乃义和永商行董事长。”
张铁嘴也没再多问,换上了皮袍,穿戴整齐,便上了来人的汽车去了。
张铁嘴走后,家里人也没在意,因常有人来请。
可是,到了天晚,不见张铁嘴回来,便有些着急。
到了第二天,还不见张铁嘴回来,就更着急了。
又过了两天,依然不见张铁嘴的影子,他家里人便报了案。
同时。在各报上登了寻人启事。
到了第五天,有巡警登门,说西直门外邱家坟一带发现了一具尸首,要张家前去认尸。
张家人一听慌了神,留下老肖看门,便乘马车随巡警到了西直门外。
邱家坟是一片荒坟地,四周杂草树木丛生,周围十几里没有人烟,平时很少有人来往。尸体是一打猎人发现后报案的。
张家人到了尸体前,有看尸人掀开了遮盖的席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出现了。
张铁嘴的老婆一看,立时“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这尸体正是张铁嘴。
张铁嘴大小也算个名人,他的死轰动了京城。
警察厅立即立了案,负责这案的是刑侦科,科长姓穆。
这个穆科长查来查去,最后连他自己也糊里糊涂地进了大狱,而且没几天就得了暴病死了。这个案子也就没人再插手了。
后来袁世凯“驾崩”,有关他登基的许多内幕才陆续曝光。张铁嘴暴死之谜也真相大白。原来,张铁嘴说了袁世凯是真龙天子相之后,袁十分喜悦,可他又怕张铁嘴泄露“天机”,张扬出去,对他登基不利。就要张洪镖把张铁嘴除掉。
张洪镖派了卫士郭仲仁,化装后把张铁嘴骗到荒郊野外杀死。
两天后,郭仲仁也被张洪镖杀了,以灭其口。
那个穆科长,因为办案太认真,张洪镖大怒,设计使其入狱,而后又用毒药将其毒害而死。
新华门外修厕所
过了不久,袁世凯又在新华门左侧修了一个厕所。
老同盟会会员、当时的国会议员、国民政府国史馆馆长刘成禺,曾写了《洪宪纪事诗本末》一书,书中记载了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袁世凯称帝的丑闻丑事。
书成之后,请国学大师章太炎作序。
章氏读完后,说:“论载比较真实,诗也写的不错,但尚缺袁氏于新华宫门建厕所一事,应补入。”
刘成禺对章氏提议甚为赞成,随即补咏一首:
休言麟定说公孙,
鲁语能污帝阙尊。
蜡炬满前君莫笑,
沛公入厕在鸿门。
章太炎读后,抚掌大笑日好诗,遂提笔为刘氏之书作序。
袁世凯因何在新华宫门左侧修厕所呢?
原来,袁世凯在宣誓就任中华民国大总统以后,清皇室让出了中南海,袁世凯即由铁狮子胡同陆军部搬进了中南海,办公室设在了居仁堂。
袁世凯想称帝,但又怕国人反对,心内很焦急。万般无奈,只好又求助于迷信。
就在这时,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向他举荐了一位山东的叫贾兴连的风水先生,说这人的风水看得如何如何好。袁世凯一听大喜,便召贾兴连入京,让其看明清两代皇城的气数。
很快,贾兴连便奉召入京。
前文述过,袁世凯是个极爱捣鼓风水阴阳的人,接触的风水阴阳先生也多,所以,他要亲自考察考察这位贾先生的本事是真还是假。
贾兴连被带进袁世凯的办公室。
这个贾兴连最与其他风水先生不同,一般风水先生都是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衫,鼻梁架铜腿圆片镜,而贾兴连却身穿西装革履,一副洋派。他不仅接了中国老祖宗留下的衣钵,还上过西洋学校,懂得英文。
赐坐之后,袁世凯说:“听说你看阴阳宅上很有些本事?”
跑江湖的大都爱夸海口,这个贾先生因系中西结合型,更与众不同了,虽然在大总统面前,却依然侃侃而谈,牛皮吹的面色不改,其大言不惭地说:“对堪舆之学有所研究,受过异人传授。”
袁世凯所见的多是传统式风水先生,对这个现代派的风水先生很感兴趣,遂道:“我想听你谈谈风水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