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大可作困兽犹斗,不过一切都将是徒劳。”齐文衡浅浅笑开,长眉轻轻扬起,沉静如海的黑眸微起波澜,晶亮的光芒似比明珠更为灿目。
有道是,孙悟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的。
“想来将军定不会束手就擒,那么,宇文起,你便放手来吧。”齐文衡淡淡地说道,杯中的清茶已经啜干。
蔡起听闻兵械库一事,先是一惊,眉毛瞬间皱起一个倒“八”字。尔后,齐文衡那不温不淡的言语更是两指弹出万般音,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招来侍下一人,在其耳旁轻言几句,那侍从得令,便赶忙退下正厅,望府门外夺命奔去。
齐文衡只轻瞟了一眼那远去的侍从,回首望向恒王,两人四目正好相对,眸光相接时,彼此微微颔首。
深深夜色,落叶静飘。此时,院内气氛一片死寂,喉结上下蹿动,发出咽下唾沫的轻微细响。额上薄汗轻出,抬起衣袖拂去,便听得袖起袖落的声音。
暗夜静谧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一阵寒风掠过,却吹不散眼前的这份窒息,以及由此传达出的紧张。
几方人等,就这样安静地或坐或站。或品一杯好茶,或拭一拭琴弦上的尘土。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有似乎仅仅只是这样相互对峙着。谁也不想先走出一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必大家此刻都茫然不解,本王也颇有疑惑。既然现下无事可做,那么便请楼大人给我们讲讲故事吧。”恒王一语打破死寂,他眸光投向楼焱,潇洒嘴角露出一丝讪笑,“楼大人可愿将紫香阁刺杀一事详细讲予众人听?”
他手肘顶住案几,脑袋侧垂靠着手掌,一副颇为潇洒不羁的模样。可偏偏众人却颇感舒适,不仅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还不由自主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向楼焱。
“老臣奉陛下之命,与殿下主理此案。既然殿下如此吩咐,老臣不敢不从。”楼焱拱手而回,连同众人都似乎将此时院内身份最为尊贵的太子和太子妃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只管奉命详述案情,另一些也只管一解满腹疑惑,双方都早已经将一切抛诸脑后。
“先前苏公子在紫香阁内遭遇刺杀,亏得苏公子武功高绝且聪颖慧觉,不仅成功避过了小人奸计,还于紫香阁柳如烟房内发现了箭毒上的毒液。可事后老臣仔细排查紫香阁却仍是无法寻得行凶之人,凶手所用的弓与毒箭也无有下落。于是老臣先是委托了恒王殿下去紫香阁……”楼焱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描绘着当时的情形。
“楼大人,请捡重要的说吧。”耳旁便传来恒王散漫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是。”楼焱向恒王一躬身,“经老臣调查后,发现京城城郊有一正在修建的宫苑,而这宫苑应是太子殿下为柳如烟姑娘所建,并假借云南王府新迁至京,以修建王府为名,一应花费也均由云南王供应并使用其印鉴。建造一应事宜多由蔡府蔡将军接管,故而云南王府虽新至邺城,然实际宫苑却已在半年多前便已开始建造。”楼焱说着看向云南王府林晟。
林晟不语。
“虽然云南王新至邺城,但任谁也不会觉得王爷即将来邺城前,便开始修建王府会有问题,林公子,你说呢?”高远旻眼睛一眯,笑意盈盈。
“我……”林晟只感羞恼,不知如何言语。
“只是,恐怕就连王爷也没有想到,皇兄会让蔡将军着手此事。更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蔡将军一面为太子殿下修着宫苑,一面却私自在内打造兵器。因为我们都认为蔡将军就只是蔡将军。”高远旻目光投向蔡起,方才被蔡起派出去的侍从此刻正俯首低耳,在蔡起耳旁轻声低语。
“哈哈……”蔡起大笑几声,那侍从禀告完后便退至一旁,“可是终究,还是被你发现了,恒王殿下。”他端视着高远旻,眼中放出狠绝犀利的光芒,“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来人!”蔡起大袖一挥,双手一张。原本身材高大健硕的他,此刻更是气势逼人。
“在!”瞬间,从蔡府的角角落落,涌出众多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的兵士,只是一会儿工夫便黑压压聚成一片,将正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果然不出所料。”齐文衡冷冷一笑,清瘦的右手提起紫砂玉壶,涓涓细流便从壶嘴映着玉壶剔透的莹光落入精致的茶杯之中。
“大胆蔡起,你是准备谋刺本宫,更兼灭百官众人之口么?”太子大口呼气,厉声而问,一手张开直指蔡起,另一手则将身旁的美人紧紧拥入怀中,“阡陌,别怕,有本宫在,定不会让人伤你分毫。”他轻声低语,眸中泛着温情的暖意。
两行清泪,晕染了美人雍贵的玉容。牡丹花瓣上,露珠忽得垂落。
柳如烟只觉鼻子微微一酸,片刻后便凝神望向齐文衡。
“太子莫要怪罪,只是你们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宇文起微微一叹,“众将士听令!”他的声音雄壮豪迈,仿佛滚雷一般在这平地上炸了开来。
“领命!”百名将士齐刷刷地应声,响声震天,他们同时将手中长矛往地上一顿,四下便觉地面震动,冲天杀气满溢开来。
“还是有些大意了。”高远旻侧眼看向齐文衡,微微一叹。
这些士兵身着府兵盔甲,寻常人粗粗看去,定会以为只是蔡府的府兵。王侯将相等贵族的府邸府兵终年只在城内巡视,并不曾杀伐于沙场,战斗力距三军甚远。但若定睛细看眼前的这些蔡府的府兵,便觉他们各个眼神犀利,显然平日训练有素。他们不仅彪悍凶猛,力壮如牛,而且浑身散发着威武刚健之气,若是将其比之三军,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确实与众不同,看来宇文起的大将之名,实乃实至名归。”齐文衡颇为赞赏地点点头,口中险些跌出“好极了”这样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