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急于想找一个出口,父亲却不能懂他。望着儿子决绝离开的背影,陈建咬牙切齿,在他眼里陈晔霖是一如既往的倒行逆施。
我要你像流浪狗一样灰溜溜滚回到我面前,陈建在心里面打定主意。
“方亭,给我停掉他所有的卡,冻结他所有的账户!”陈建做了老套剧情里的所为。
从未忤逆过陈建的方亭,这一次却让陈建感到意外,因为他第一时间不是遵循而是劝解。“董事长,您给少爷一点时间吧,给他们多点时间。”
“一点是多少?三个月?一年?还是五年?我都是为这臭小子好。”陈建感觉自己的一片苦心总是被儿子轻易辜负。
我是为你好……这句几乎每个家庭的父母都对子女说过的话,让方亭的心也为之一颤,他忽然想到自己那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
如果当初不是这句话,方亭的父母也不会铤而走险,从而万劫不复。
人总是要在失去后才知后悔,才后悔没有珍惜往昔的时光,世间有多少人懂得活在当下的意义,而不是蹉跎了光阴。美丽的精灵不老不死却格外珍惜每一个花开的瞬间,有限的人生如白驹过隙,人类却总是在遗失的时光里怅惘。
一贯以来,陈建的命令堪比皇命,号令一旦下达,别人便要雷厉风行地执行。而这些对于陈晔霖虽然有如落井下石,却又在意料之中,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晓得,在人际稀少的大街上,茫然不知所措的陈晔霖只得苦笑摇头。
他本可以去找顾濠,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夜已深了,他不想断然去叨扰,又因自己如影随形的洁癖而无所适从,坐不下倚不了,只能伫立街头踟蹰不前。
好巧不巧,刚从清吧喝完几杯的花容张青遥跟街口的陈晔霖撞了个正着,面面相觑,谁也没能佯装没有看见。
花容上下打量了陈晔霖一番,语气慵懒地问:“你这是闹哪一出?追爱还是离家出走?”她的目光最后驻留在他身后的行李箱上。
直接忽略了花容说的话,回过神来的陈晔霖一把揪住张青遥的衣襟,将其推到转角处,质问:“你怎么跟她在一起?我警告你,不准你做对不起童鸽的事!”
一向温文尔雅的张青遥竟毫不客气地推开陈晔霖的手,喝了点酒语气也犀利起来:“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童鸽的事与你何干,你跟她过去当真没什么吗?”连日来被忽略,使张青遥也会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你别转移话题,现在是问你跟花容什么关系,大半夜还在一起喝酒?”陈晔霖闻着张青遥的一身酒气,一脸嫌弃。
换做从前,陈晔霖对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漠不关心的,但自从弋川出现在自己生命里,他也渐渐变得像弋川那样会在意身边的朋友了。童鸽是弋川心里顶顶喜欢的人,他会妄想要守护弋川喜欢的一切。
清醒的人面对一个微醺的人,这将是一场尴尬的僵局。就在此时,花容面露不屑地阔步而来,语气低沉:“我跟他只是商务上的关系,普通朋友而已。”
我心里一直有谁,你还不清楚吗?花容心里很不舒服。
“工作关系?孤男寡女喝酒喝到现在?”陈晔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花容再也崩不住了,吼了出来:“应酬你没有过吗?张青遥正好心情不好,跟我喝两杯倾诉一下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吗?”
花容的凌厉倒震慑住了陈晔霖,惹得他一时语塞。张青遥却在这时候咯咯笑出声,谁也不清楚他到底醉到什么程度,抑或是究竟醉了没有。
二人齐刷刷朝着张青遥投以注视目光,张青遥似醉非醉地说:“吵死了,有什么可吵的!”
“我警告你,不许做对不起童鸽的事,她对弋川来说很重要。”也对我很重要,这最后半句是陈晔霖在心里面说的,陈晔霖一直都是一个敏感且情深意重的人,只不过总爱用野蛮霸道的面具伪装自己。
曾经迷恋过,是因为那个人身上有让他迷恋的东西,慈善晚宴上那卓尔不群的莞尔一笑,也曾照亮过陈晔霖不羁的人生。
后劲上来了,张青遥踉跄了一两步,俨然已经脚步不稳,唯有倚靠在灯柱上。
花容霸气地挺直身板替张青遥回敬一句:“他才不会变心呢,是童鸽这些日子因为工作忽略了他,好不好!”
“最好是这样!”陈晔霖傲慢地扬起头。
“什么叫最好是这样,本来就是!陈晔霖,你在质问张青遥的时候,有考虑过我吗?你认为我是那种会跟别人暧昧不休的人吗!本小姐连你都可以弃如敝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别人的男人有什么!啊?!”花容步步紧逼,像只天鹅骄傲地仰起头,怒视着陈晔霖左闪右避的眼睛。
自我为中心地活了那么久,陈晔霖这才意识到自己考虑得确实不够周全,不假思索的语言有时候真的伤人于无形。
直性子的花容,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她的注意力再次瞬移到陈晔霖的行李箱上,冷冷说:“离家出走?被断了经济?无处可去了?”
对于陈晔霖来说,这太可怕了,花容轻轻松松就能切中要害,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伤自尊的。
“别这样看着我,我们都生长在差不多的家庭,这不难猜到,你也别高举你那不值一文的自尊心,走吧。”花容跟陈晔霖的坏脾气一样,却又比陈晔霖多了一分处事的理智与冷静。
风光大少怎可肆意接受女人的馈赠,哪怕今时不同往日。“走?走去哪儿?你可别说你要收留我在你家,不可能,我不会去你家的,太不合适了。”
“哼哼,先找个酒店帮你安顿下来,你怕媒体乱写,我一个女孩子不怕吗,我不要面子的呀!”花容又瞥了一眼扶墙而立的张青遥,继续说,“你俩要一起也行,反正我不知道他住哪儿,也不太方便把他往童鸽那儿送。”
说这话的时候,花容还是使着小性子的。
一脑门子尴尬,陈晔霖也不敢再说点什么刺激花容了,空气凝固在这一刻。
“行了,走吧,都凌晨一点多了,困死我了,张青遥这个巨型包袱就交给你了,帮我接手照顾他。走了,我叫车。”不可否认,花容在不任性的时候情商着实高人一等,给了陈晔霖一个大大的台阶。
陈晔霖再也无法拒绝,只得挎着张青遥的手臂扶着他,跟在花容身后。
将二人安顿好在四季酒店后,满脸疲惫的花容就乘车离开了。把张青遥扔到床上之后,陈晔霖将没电的手机插上电源后,给方亭打了个电话,大致是:“我知道是我爸干的,你放心,我已经在酒店安顿下了,跟另一个朋友一起,公司的事你跟顾濠多帮我盯着点,新品推广还有那个项目的事,替我看着点,不可以出状况的。”
悄然无声地,弋川的闯入与离开已经改变了顽固不化的陈晔霖,在遇见弋川之前,陈晔霖何曾在乎过责任担当这四个字,对爷爷过去打下的“江山”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的。方亭一面内心独自感慨着陈晔霖的惊变,一面又继续提出疑问:“那你接下来是要去哪儿走走吗?”
“去散散心吧,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弋川的家乡…”是什么样的环境能孕育出这样晶莹剔透的精灵,陈晔霖很是向往。
方亭坚持不放弃地劝说:“去把弋川找回来吧。”
即便知道电话那头的方亭不会看得见,但陈晔霖还是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家乡,没有打算去找她回来,她不属于这里。”
去吧,说不定去了就会让你改变主意,有谁不想牢牢将所爱锁在怀中,心心相惜。方亭放下电话后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张青遥是醉是醒、有意还是无意地,在陈晔霖替他掖上被角进入沉睡之后,他竟然恍惚中抓起手机给童鸽发了一个表情加一个定位,随后又倒头大睡。
第一个发现信息的还是孙妍芝,她第一时间就拿给正在拍大夜的童鸽看:一个哈士奇的表情跟四季酒店房间的定位。孙妍芝惊恐担忧地盯着童鸽每一根睫毛,她努力读取着睫毛下瞳仁里的动荡。
童鸽波澜不惊地把手机交还到孙妍芝手里,整了整理戏服之后,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努力重复着熟记于心的台词,即刻又投入了拍摄。
这条信息可以有一千种不好的解读,就连孙妍芝都忍不住要想入非非,所以她十分担心童鸽,因为童鸽的冷静太过异常。
孙妍芝惴惴不安地在煎熬中度过,直到导演一声“cut收工”后,童鸽五分钟内脱下了戏服换上了自己的一身运动服。
移形换影般,童鸽霎时出现在守着东西的孙妍芝面前,说:“快走吧,去青遥那里。”
孙妍芝悉心留意到童鸽额上沁出的汗珠,她能感受到童鸽的迫切,即便童鸽洋溢着一脸礼貌不失态的微笑。
“她难道不怕吗?她就这么信任张青遥吗?”一路上反倒是孙妍芝替童鸽忧虑着一切。
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还未停稳,童鸽呼啦一下就打开门奔了下去,直冲到酒店前台,叫嚣着:“给我3204门卡,快点!”
酒店服务生一脸狐疑地盯着童鸽,此时,孙妍芝提着童鸽的大包小包噗嗤噗嗤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解释:“不好意思,里面住客是我们朋友,我们约了这里碰面——”
“这,不合规矩,不如叫你们朋友出来接一下你们吧。”前台服务生保持着友善的微笑。
童鸽双手重重落在服务台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是他太太,快把门卡给我!”
失态的童鸽,一万头野马也拉不回来,孙妍芝急得差点上蹿下跳。服务生划了划鼠标,看了看电脑屏幕后,仍旧不失礼貌地微笑:“check in 的身份证是一位姓花的女士。”
“给我3204的门卡,谢谢。”最后的谢谢二字,童鸽是从齿缝间挤出的。
“哎?你是不是电视上那个…那个…”这位前台小姑娘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间雀跃起来。
孙妍芝再也忍不住了,她双手重重击打在台面上,一脸肃杀之气威胁道:“闭嘴,你叫人帮我们开门,里面的人我们认识,少废话,里面要是出了事,你一个小姑娘能负责吗?能吗?嗯?!”
不知道是不是被唬住了,前台小姑娘失魂地拿起对讲机跟客房服务部说:“张姐,帮我开一下3204,带客人的朋友上去。”
“谢谢你,小姑娘,你很有前途。”为了替童鸽挡下所有可能不可能的麻烦,孙妍芝已经蜕变成百变金刚了。
在电梯里的时间恰如过了一世,她可以优雅高贵目空俗世种种,她可以缥缈在上不食凡间烟火,但她也想霸着守着凡世注定的爱人,一旦爱了,便不容背叛。
门卡插进卡槽,嘟的一声,童鸽就迫不及待推门而入,一口气直冲进卧房。虽不是想象中的不堪入目,但眼前场景还是叫童鸽哭笑不得,受到了莫大的讥讽。
一副醉态的张青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与被子纠缠不休;一脸疲态的陈晔霖衣衫不整地缩在沙发上,跟自己的睡眠质量做抗争……某种意义上的前任与现任共宿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