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里,徽宗赵佶正在专心致志地练写着自己独创的瘦金体书法。这里所说的专心致志,是并不为过的,因为徽宗皇帝的确非常认真、非常勤奋,简直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这时,大太监梁思成来到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低声禀告道:“嘿嘿,老奴打扰了!俺知道,但凡官家专心练字的时候,最怕有人打扰了,可今天偏偏又来了一位大臣——”
“唉,别啰里啰嗦地说这么多了,这事儿也不怪你!快说说吧,谁来了?”徽宗头也不抬,气呼呼地说。
梁思成怯怯地说:“启禀官家,是太常寺正卿李纲要求见驾?”
徽宗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淡淡地说:“你没有给他说吗,朕正在练写瘦金体呢,他又来干什么?”
“他说有一件要紧的事向您禀报。”梁思成怯怯地说。
“唉,那就让他进来吧!”徽宗无可奈何地答应着,但依然在写着书法。
梁思成外出几步,高声呼道:“李太常觐见——”
李纲慌慌张张地来到徽宗面前,躬身深施一礼道:“启禀陛下,臣有一事前来禀报!”
“什么大事呀?看你这么慌里慌张的?”徽宗写着书法,不耐烦地问。
李纲道:“前日童贯、朱勔讲拦劫花石纲的丁信他们三人系方腊余党,要求立即处死他们,这与事实不符。昨日臣接到一民女诉状,言朱勔征集她家的烟云岫奇石,不但不给分文报酬,而且强行掠夺,打死她家的老管家、陆队长及众多家丁,气死了她的爹爹。现童贯他们又设计把其丈夫、丫鬟一网抓获,连同冲霄峰奇石的主人一起处死。陛下,这委实不妥呀!”
“怎么个不妥啦?在泗州捅沉五船奇石、在亳州冒充钦差大臣劫持花石纲的不就是这几个人吗?”徽宗继续写着书法,头也不抬地说。
李纲据理力争道:“是这几个人不错。陛下,请您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是家传数代、玲珑剔透、人见人爱、价值连城的宝贝被一文不名地给强行征集了,谁能甘心?人在激愤之中做出一些出格儿的事儿在所难免嘛!况且事出有因、有情可原嘛!”
“哼,那照你这么说,他们就无罪了?”徽宗蓦地掼了一下手中的鼠须玉杆毛笔,终于停止了书写。
李纲进一步说道:“他们擅自捅船、强行截石也的确有罪,但是,罪不当诛哇!试想,如若我们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家给统统地斩首了,岂不寒了那些为国献宝百姓的心?能服众吗?这样确实有失公允哇!这也对国家的安抚民心 、长治久安很是不利呀!”
李纲的这段入情入理的话语的确触动了徽宗。徽宗开始巴眨着眼皮慎重地思考起来。
这时,一位太监进来禀报:“启禀官家,御膳房给您准备的午馐好了,请您用膳去吧?”
徽宗对李纲说:“这事儿容朕再想想!李爱卿,你回去吧,朕要用膳去了!”
徽宗说完即欲动身,情急之下的李纲,一把拉住徽宗的龙袍。他本想拉住徽宗让其暂时别走,听他再说道说道,可性急的李纲不知不觉中就手下用力了,加之毫无提防的徽宗急着往外走,所以只听“吱啦”一声,徽宗的龙袍被撕裂一片!
徽宗一看自己心爱的龙袍被撕毁,被立马面有怒色了,大声喝问:“你、你这个李纲,怎么胆敢撕朕的龙袍哇?”
善于见风转舵的梁思成马上怒喝道:“大胆李纲,居然撕毁皇上的龙袍!这龙袍乃圣上的心爱之物,关系到皇帝的威仪和尊严,你、你擅自撕毁!你、你该当何罪?”
李纲一看自己情急之下一不小心撕毁了皇上的龙袍,也立马知道自己闯祸了,便慌忙跪下,情真意切地连连赔礼道:“陛下陛下,臣纵有天胆,也不敢故意撕毁圣上的龙袍哇!只是此事忒急,人命关天,马上那三个人就到了开刀问斩的时辰,故一时性急,只想抓住您,不让您走,咱们再说说此事,不想一不留神,就误撕毁了圣上的龙袍哇!”
李纲说的没错,这时的西校场正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吵吵嚷嚷、一片沸腾。
鸣锣开道的官兵厉声喝斥着拥挤不堪的人群:“别挤了,别挤了,快快让开!快快让开!囚车过来了!”
三辆马拉囚车缓缓地过来了。人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看看,那个大胡子多么地威风!乖乖,简直就是个莽张飞啊!”
“嗬,那个白脸膛的后生忒英俊!只是脸上那几道子伤痕怪瘆人了!”
“呃,那个女的才漂亮呢!就跟戏台上的花木兰差不多呀!”
这时,王黼、张邦昌下了马,颐指气使地命令道:“将囚笼打开,把三名罪犯押上断头台!”
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东西的丁信、吴大戈、小云分别被官兵们从囚笼中拉出,又被推推搡搡地上了断头台。他们虽然嘴里无法呼叫,但还是倔强地拧着脖子,挺着胸脯,瞪着愤怒的双眼,以示不屈和反抗。
观看的人们继续饶有兴致地评价着、议论着。
一市民晃动在大拇指感叹说:“乖乖,敢劫皇帝老子的花石纲,有种!”
另一市民不以为然地说:“听说那价值连城的奇石是人家的传家宝,被无偿地给强行征集了过来,人家能心甘情愿吗?能不想伺机夺回吗?哼,换了咱们也会这样做的!”
“也是!不过年纪轻轻的,死了挺可惜的!”那一市民点了点头说。
又一市民淡淡地说“哪庙里没有屈死的鬼啊!唉,这都是家有奇石招来的杀身之祸哇!”
金发粉面的王黼和呆头呆脑的张邦昌神气十足地坐在了监斩官的位置上。
凶相毕露的刀斧手们手执大刀,耀武扬威地站在三个人的旁边。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午时三刻的到来。
这时,在皇宫御书房里,李纲的真诚告白让徽宗消了气。徽宗道:“你撕毁了朕的龙袍,朕也不怪罪于你了!好吧,待朕用膳以毕,咱们就商量此事的解决办法。”
李纲又连忙叩头,急急地说道:“不行哇陛下,等您吃完饭,那三个人就永远地吃不成饭了哇!陛下您想想,人家只不过是家中存有奇石,现被无偿地收归国有,如若再将人家斩首,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呀!况且如果这样草菅人命,恐怕会激起民怨民愤,这样对国家社稷多有不利哇!”
徽宗转念一想,喃喃道:“这个嘛,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李纲遂将状纸呈上:“陛下您看,这就是烟云岫的女主人石月姑写的状纸,言她家的烟云岫被朱勔强行征集,还打死、气死了她家的众多家人!真是字字血、声声泪,感人至深哇!”
徽宗接过状纸一看,瞬时眼里放射出晶亮的异彩来。他仿佛被注入了兴奋剂,立马激情澎湃、血脉濆张了。他连连拍案叫绝地夸赞道:“啊啊,这、这行书怎么写得如此之秒哇!既有颜柳之遗风,又有二王之神韵!这、这就是烟云岫的女主人石月姑写的?”
“正是此女所写!”李纲点了点头。
徽宗大喜过望,连连说道:“李爱卿,你、你快快把她给朕诏进宫来,朕要与她切磋切磋书法技艺啊!嗨,这、这行书书法写得水平太高了!太高了哇!行云流水,潇洒无拘,温润华滋,开放自如,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了哇!”
李纲说:“陛下,您别光说书法的事儿,那现在刑场上的几个人,马上就血染黄泉了哇!”
“对对,朕下旨!赦免他们!呃,梁公公,快拟圣旨,免去丁信他们三个人的死罪,无罪释放!”兴高采烈的徽宗大声说。
一听徽宗这么说,一下子激动不已的李纲慌忙跪地磕头,连连大呼道:“哎呀,陛下从谏如流,立竿见影,真是可喜可贺呀!臣谢主隆恩了!”
梁思成想说些什么,因为皇上让他立马拟写的圣旨,的确颠覆了他们小圈子里的行动计划,对他们几个人非常地不利;但聪明透顶的梁思成是绝对不会在有损个人利益的情况下,而为着小圈子的利益铤而走险的;所以他看了看依然陶醉在月姑的书法艺术喜悦之中的徽宗,只好巴眨了几下眼皮,把想说的话给努力地咽了回去,撅着嘴不情愿地拟写起诏书来。
少顷,李纲从梁思成手中接过圣旨,又慌忙向徽宗叩了个头,抬腿欲走。
可徽宗却一把抓住了欲走的李纲,急急地说:“你刚才拉着朕不让走,这会儿就轮到朕拉着你不让走了!快说说,那、那个书法大师石月姑,几时进宫哇?”
李纲连连点着头说:“陛下只管放心,臣明天一定诏她进宫!”说完,便一溜小跑地向宫外而去。
这时,在宫门前的御街上,牵着马的花想容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李纲。她不时地拿眼向宫内张望着,仿佛生怕李纲会一下子变成了一只小鸟儿,自己一不留神,他就会腾空飞走了似的。
正在花想容焦躁地等待之际,慌慌张张、踉踉跄跄、衣衫不整的李纲终于从宫里跑了过来。
花想容飞身上马,在开阔的御街上兜了一个圈儿,待到那若飞的快马挨近李纲时,便蓦地一探身,一把将李纲携至马上。
花想容“驾”了一声,猛抽一鞭,那马便萧萧嘶鸣着在御街上“得得得”地狂奔起来。
街上的行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