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到了,地处东北白山黑水之间的五国城白天炎热难当,好在夜间就凉爽了许多。不过,这样炎热多雨的季节很利于植物的生长。山谷里,黛青色的红松、米黄色的白桦、直挺挺的云杉、壮实实的水曲柳等树木繁茂葳蕤,郁郁葱葱。那密密层层的枝叶把山林封得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人们的视线,遮住了蔚蓝的天空。
清早,薄薄的晨雾宛若缕缕炊烟,从山谷里袅袅升起,不大会儿,就让整个山林笼罩在乳白色的轻纱之中了。太阳出来了,千万缕犹如利剑一般的金色光柱,穿过林梢,照射在宋人驻地前的草地上。草地上盛开着各种各样的野花:蝴蝶形的、喇叭状的、五角星的、六棱梅的、莲花瓣的、牡丹团的、馨香四溢的、幽香扑鼻的、妩媚芬芳的、暗香涌动的、昂首怒放的、低头含羞的、张扬摇曳的、素面朝天的、粉粉嘟嘟的、层层叠叠的、花团锦簇的、娇艳欲滴的、小巧玲珑的、雍容华贵的、含苞初绽的、吐蕊半开的、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橙的、青的、粉的,真像个美丽的大花园!山坡上,宋人种植的高粱、谷子、大豆青翠欲滴,一派葱笼,正在茁壮地成长着。
徽宗、钦宗带领着众位皇子、帝姬、嫔妃在坡地里给庄稼锄草,一个个汗流浃背地忙活着,但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很好。经过这几个月的劳动锻炼和生活磨练,他们已经去掉了那些烦恼浮躁、怨天尤人的坏脾气,磨练出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好心情,基本上适应了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
钦宗拭了一把汗,手扶锄把,望着绿波起伏、欣欣向荣的庄稼,欣慰溢于言表,乐滋滋地道:“父皇,今年这些庄稼丰收了,咱们就不愁没粮食吃了!”
徽宗亦停下了锄头,抹了把汗,捋了捋胡须,高兴地说:“是的!刚开始种地时还觉得太难为情,现在干惯了农活,倒觉得挺有意思的呢!”
钦宗又说:“这出力干活现在都习以为常了,只是这疾病的防治还是束手无策呀!”
一提到这方面,徽宗不由黯然神伤了,幽幽地说:“是呀!自从来到这五国城,咱们又因病死亡了十几个人了吧?”
“是的!这个治病、防病的难题,还要尽快解决方好!”钦宗亦忧心忡忡地说。
“是不是明天讨教讨教张秉承,看他是否有防病、治病的良方!”徽宗说。
“对,张大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一定知道不少防病、治病的单方秘药,说不定他还能带领我们上山去采药哪!”钦宗亦高兴地说。
二人正说话间,有一嫔妃慌慌张张地从驻地跑了过来,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赛雪帝姬又病死了哇!”
众人闻言又都心情沮丧,纷纷啜泣叹息起来。
徽宗看了看身边的赵栋,无奈地说:“赵栋,喊几个人去把雪儿埋掉了吧!”
“好吧!”赵栋向几个皇子招招手,他们便扛起锄头向驻地走去,可他们刚刚走不多远,徽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一路哭叫着向驻地跑去。
干活的人们皆禁不住潸然泪下了!
这时,在会宁古道边山林里的那个小木屋里,丁信小心翼翼地把月姑扶下了炕,一只手扯着她的手说:“你走几步试试,看若能走了,咱们还得抓紧去五国城哪!”
月姑壮着胆子往前走去,可刚刚走了几步,就踉踉跄跄地直往前扑,险些栽倒。丁信慌忙抱住了她。
老汉摇摇头说:“看来还是不行!呃,丁大侠,你们就安心地再住上一段时间吧,看来这也不是硬急躁的!”
老太太亦好言劝说:“再当紧的事也没身体当紧!你们就再安心地养一段时间吧!”
丁信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菇毒怎么这样缠手呢?这、这真是急死人了哇!”
一看丈夫这么焦躁,月姑委屈得热泪倾流了,连连自责道:“唉,都怪我饥不择食,误食了毒蘑菇!我、我真该死!要么,你就把我放这儿,自己先去吧?”
老太太连忙制止:“呃,闺女别说憨话了!你们俩这么恩恩爱爱的,他哪能放心地丢下你,自己走呀!”
“就是!我也只是急躁,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哇!”丁信连忙解释。
月姑幽幽地说:“可一想到我们的那个大计划,我心里也焦躁得直冒火啊!”
“唉,甭管你们两个都心急火燎的,但只要病不好,没办法走路,就是再大的计划,也只能让它放着哇!孩子,快别生气了!”老太太好心好意地规劝着。
老汉亦慌忙乐哈哈地缓和着气氛:“好了好了,都别说气话了!来,丁大侠,咱爷俩儿杀盘棋吧!”
斗转星移,光阴似箭,转眼间秋季到了。五国城周围那层层叠叠的山林,一片斑斓,美色如画:苍松墨绿,白桦流金,红枫霜染,五彩缤纷,形成了东北山林的独特景观!在宋人开垦的山坡上,一片金黄的丰收景象令人陶醉:沉甸甸的谷穗像狼尾,红彤彤的高粱赛珍珠,鼓腾腾的豆荚若笑眉!
精神振奋的徽宗、钦宗带领众位皇子、帝姬、嫔妃们在挥汗若雨地收割着庄稼。
赵栋把一碗水递给徽宗,款款地说道:“父皇,累了吧?咱们歇歇吧?”
徽宗抹了一把汗,兴奋地说:“看着这满眼流光溢彩的丰收景象,真是越干越来劲儿,也不觉得累了哇!”
钦宗也抬起头,拭了一把汗,乐滋滋地说:“是的,咱们今年的庄稼大丰收,就不要为吃粮的问题发愁了呀!”
赵栋点了点头说:“这也是老天爷眷顾咱们,想不到咱们第一年躬耕田亩,就风调雨顺,取得了五谷丰登的好收成哇!”
钦宗点点头:“唉,这第一步看来还走得不赖,不知今后是否还能这样顺风顺水的!”
“是哇!这种地就得靠天吃饭,所以说咱们还得积粮备荒,以防贱年呀!”徽宗说。
一说到积粮备荒,钦宗立马想起,以往在朝堂上,李纲屡屡提出备战备荒,可父皇就是不理不睬、置若罔闻,而现在倒知道积粮备荒了!唉,这真是造化弄人啊!仿佛冥冥之中,有神灵故意摆下了这一步步前后照应、有因有果、世事沧桑、陵谷起伏、跌宕潆旋、轮回报应的棋谱,就让人在一步步的深入之中慢慢地体会、慢慢地感悟吧!啊,这真是在对父皇的绝妙讽刺哇!
不过,感叹归感叹,眼下的钦宗也不想旧事重提了!唉,再提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除非空有遗憾、深深悔恨、倍感痛心、无限悲愤,还有什么用呢?所以,钦宗也就附和道:“父皇说的也是,我们就是要作长远打算,储粮备荒啊!呃,不过,眼下也别把大伙儿给累坏了,就歇息片刻吧?”
“也好!”徽宗点了点头。
于是,钦宗高呼:“大家这一阵子都累得不轻,就歇息一会儿再干吧!”
众人停下了手中的忙碌,纷纷坐在收割了的庄稼上面,有说有笑地休息起来。
望着金灿灿的庄稼,看着一张张欣慰的笑脸,钦宗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因为他在一连串的绝望和黑暗中,总算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起码,生存的欲望把这些昔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家嫔妃、贵胄们磨炼得人人可以自食其力了!嗬,人啊,他的适应性、可塑性真是太强了哇!
再说,如今依然在会宁古道旁那所密林中的小木屋里居住的月姑,终于身体复原,可以上路了。
这天一早,激动不已的丁信搀扶着月姑,虔诚地向房东老两口儿告别。他涕泪交流、感慨万分地说:“老人家,咱们虽然是萍水相逢,可你们却对俺们亲如一家!这一阵子承蒙您二老悉心照顾,才使月姑早日康复!这没齿难忘的大恩大德,我们以后定当回报!”
满面笑容的老汉乐哈哈地说:“呃,丁大侠客气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保不准没个三灾四难的!今生遇见你们这样传奇式的大侠、帝姬,还说明给俺老两口儿的缘分不浅哪!”
老太太亦不无遗憾地说道:“唉,看你们两个这样年轻力壮的,俺老两口儿真是想把你们认作孩儿留在这里,可你们又有大事要干!俺们没有这个福分哇!”
一听老人家这么说,丁信立马想起,那天老两口儿提出要认作干儿留下来的事来。当时看到老两口儿那么情真意切的神态,丁信和月姑真是一时激动得声音颤抖了!是啊,人家老两口儿与咱萍水相逢的,就这样大仁大义、慷慷慨慨地收留他们在这里养病百日,而且殷勤招待,分文不取!现在,人家老两口儿羞羞答答地提出了这个留下来作干儿子、儿媳的要求了,俺们这么回答啊?没有办法,丁信和月姑对望了一眼,还是激动不已地给老两口儿和盘托出地说出了实情,并诚心诚意地要求两位老人家理解他们的苦衷。
眼下,丁信一听老太太又这么说,便连忙躬身施礼,诚诚恳恳地说:“实在对不起两位老人家了,俺们辜负了您们的一番美意了哇!”
老太太连忙扶住丁信:“唉,留不住就是没有这个天缘嘛,咱们也就不用强求了!呃,月姑到底身体行不行?不然就再多休养几天嘛!”
月姑眼含热泪地说:“大娘,俺的病真的好了!俺们的确还有要事,所以就此告辞了!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要来看望二位恩人的啊!”
“呃,快别说这些客气话了!既然留不住,那就赶早儿快快上路吧!”老太太亲切地拍着月姑的肩膀,情真意切地唠叨着。
二人与两位老人千恩万谢地洒泪而别。
二人走出好远了,还向依然站在路边的两位老人频频招手,依依不舍地再次踏上了去五国城的寻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