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人要问,当时的北宋皇宫到底有几座举行朝拜的宫殿?怎么一忽儿是垂拱殿,一忽儿是紫宸殿,一忽儿又是大成殿了?其实,这三座宫殿虽然都是作为文武百官朝拜天子的场所,但是其用途却不尽相同:垂拱殿是作为三六九日的一般朝议所用,紫宸殿是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的朝贺和接待外国使节所用,而这大成殿,就只是在举行祭天、祈福、禅让、传位等大型仪式时所用了。
此时,金碧辉煌的大成殿上,银烛高烧,香烟缭绕,一派庄严肃穆的氛围益发把丹墀下文武百官的心情压抑得更加紧促了。因为,谁都知道,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天的徽宗赵佶禅让帝位,就代表着他的政治生涯宣告结束,而即将登临大宝、去掌控国家和民族命运的这位年轻的新皇帝赵桓究竟怎样?谁都心里没有底儿哇!尤其是现在东校场正在三军哗变,点了名地要求新皇整肃法纪、诛杀六贼,文武大臣们都对此事提心吊胆啊!有的担心新皇是不是能有这样快刀斩乱麻地大开杀戒、除旧布新的胆略和魄力?有的担心是不是会打击扩大化,‘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也被株连了进去啊?
文武百官们匍匐丹墀,思绪纷杂、心情沉重、泪眼婆娑地仰望着龙坛上的即将进行的禅位仪式。
高高的龙坛上,神情无奈的徽宗赵佶与愁眉苦脸的太子赵桓在举行着禅让仪式的各个环节。
形若老妪的大太监梁思成干咳两声,清了清他的公鸭嗓子,大呼道:“禅位让贤乃上古先贤之良好遗风,为历代明君所薪火相传;今我大宋天朝亦沿袭效法,在大成殿隆重举行禅让仪式。按说,遵照古代贤君之传承,此禅让仪式须三让三辞,以示新老交替之隆重与虔诚;而如今我大宋正处于大兵压境的非常时期,这些繁琐的程序就统统地免了!下面,禅让仪式正式开始,先由徽宗皇帝祷告上苍、祭拜祖灵!
神情庄重、面如死灰的徽宗双膝跪倒,虔诚地祷告:“上苍神灵,列祖列宗:不屑后裔赵佶即位以来,喜听媚言,不纳忠语;重用奸臣,贬谪忠良;迷恋书画奇石,醉心寻仙问道;大兴土木,兴建艮岳;穷奢极欲,误国误民!致使民生凋敝,政纲混乱,金兵压境,三军哗变!今赵佶顺应民意,禅位让贤。太子赵桓睿智聪慧,仁德宽厚,多谋善断,老成持重,继位后定能肃綱整纪,拨乱反正,强兵御敌,发展农桑,使我朝重振雄风,再铸伟煌!恭请神灵佑护,祖宗暗助,使我大宋江山千秋永固,万世繁荣!”
梁思成又呼:“祭毕!接下来,是传接龙冠、交接玉玺!”
梁思成将早已准备好的那件龙飞云飘、金光闪闪的龙袍恭恭敬敬地披在赵桓身上。
徽宗表情凝重地将自己头上的那顶珠玉闪烁、熠熠生辉的九龙皇冠摘下来,梁思成双手接过,端端正正地戴在新君赵桓的头上。
眼含热泪的徽宗将黄绸包裹着的传国玉玺哆哆嗦嗦地递交于赵桓。一脸无奈的赵桓毕恭毕敬、严肃认真地跪接传国玉玺。
梁思成再呼:“礼毕!下面是上皇逊位,新主登基!”
那些象征着皇权的东西移交完毕后,激动不已的徽宗饱含深情地凝望了一眼儿子赵桓,又凝望了一眼匍匐在丹墀仰望着自己的文武百官。他本来想给儿子赵桓安排几句,要他吸取自己奢靡误国、偏听偏信的惨痛教训,躬身谨行、兢兢业业地当好这个皇帝;但是,他又觉得这样的安排似乎显得多余,因为,他相信儿子赵桓绝对不会重蹈他的覆辙了!他本来也想在自己最后的一次朝贺中,推心置腹地给文武大臣们说说心里话,在坦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同时,也把这人生的感悟给大家倾吐出来,多多少少取得一点儿心灵的救赎!但是,心乱如麻的他这时已经没有这份心情了!他只想赶快地结束这场禅让仪式,赶快地回到瑶华宫一个独处的房间,关上门来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于是,失魂落魄的徽宗嘴唇儿颤抖了几下,没有说出一句话,就慢慢地转过身,向殿后一步步走了下去。
热泪盈眶的文武百官自发地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巴望着这位昨天还是自己的主子的徽宗赵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哭着大声齐呼:“上皇保重!上皇保重啊——”
已经泪流满面的徽宗没敢再回头,他只是脚步凌乱、神色慌张地扭身向文武百官们摇了摇手!他生怕情绪激动、热血沸腾的自己把持不住激荡的心扉,一不小心在群臣面前大哭失态!他想在自己这政治生涯落幕的最后时刻,给群臣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完整的形象!
泪眼朦胧的文武百官目送着这位轻佻皇帝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殿后……
禅位仪式还在继续进行着。
梁思成将一脸无奈、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新君赵桓扶坐在龙椅上。
梁思成大呼:“上皇逊位,新主登基,年号靖康!钦宗即位,顺应天意,合乎民情!文武百官,吉时朝贺,早沐皇恩啊!”
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大呼道:“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钦宗赵桓点了点头,多少有些生涩地朗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文武百官叩首后纷纷站起,分立两边。
钦宗赵桓清了清嗓子,继续朗声说道:“朕顺乎天时民意,临朝亲政,然毕竟年轻稚嫩,缺少历练!尚望诸位爱卿多多辅佐,积极建言献策!大家齐心协力,风雨同舟,休戚与共,势保我大宋天朝江山得稳、社稷永固哇!”
文武百官齐呼:“臣等自当戮力同心,保国安民!鞠躬尽瘁,效忠皇上!”
钦宗望了望丹墀下一片拥戴之声,自然也有了底气,便不由精神抖擞、情绪振奋了许多。他一改了方才的生涩和拘谨,继续大声说道:“上皇执政期间,六贼猖獗,不可一世;坏我法纪,乱我朝政;致使奸臣当道,好人受气,民怨沸腾,国运凋零。现在,六贼大都置国家危亡于不顾,临阵脱逃去了南方!不过,我们已经派了御林军前去捉拿,估计不日他们即将从潜逃路上被陆续追回!朕即顺从民意,诛杀六贼;除秽布新,重振朝纲!梁公公,就由你宣读朕拟写的诛贼诏书吧?”
“老奴遵旨——”梁思成唱诺一声,毕恭毕敬地接过诏书,用公鸭嗓子颤颤巍巍地念道:“上皇在位时期,六贼当道,把持朝纲;曲意逢迎,极尽谗言;相互拉拢,狼狈为奸;贪污公款,鲸吞豪取;沆瀣一气,诬陷忠良;横行霸道,残害百姓;祸国殃民,罄竹难书;罪行累累,十恶不赦!为伸张正义,激浊扬清,强化法度,拨乱反正,现将蔡京、童贯、王黼、朱勔、李彦、梁思成——”
梁思成念到这里戛然而止了——啊,天哪,这上面怎么赫然写着俺的名字哇?
丹墀下的文武百官闻言即警觉地小声议论起来。
钦宗赵桓看了一眼惊呆了的梁思成,厉声问道:“梁公公,你怎么不念下去了啊?”
面色蜡黄的梁思成一脸惊恐、一脸无奈、结结巴巴、嗫嗫嚅嚅地说:“官家,您、您是、是不是写错了,怎么把老奴的名字和六贼写在一起了哇?”
钦宗冷笑一声,大声问道:“梁公公,你以为你的巧妙伪装、瞒天过海,朕就不知道了吗?你骗过了上皇,难道能骗过天下人雪亮的眼睛吗?”
面如死灰的梁思成急忙伏地连连叩首,惶恐不安地大呼道:“官家,你千万不能道听途说、听风就是雨哇!老奴一贯正正规规、忠心耿耿、勤勤恳恳、谨小慎微,都是模范地遵纪守法,从来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哇!您、您确实冤枉俺了啊!”
钦宗赵桓愤怒地断喝道:“哼,怎么冤枉你了?朕且问你,王黼、童贯、蔡京他们之所以能那么准确而及时地得知宫中的秘密和圣上的心思,不是你泄露给他们的吗?你家的后门不是与你那干儿子王黼家的后门相通吗?常言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与蔡京、童贯、王黼、朱勔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打压群臣、中饱私囊、草菅人命、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这一桩桩、一件件,还要朕一一列举吗?”
“啊呀!”惊惶万状的梁思成大叫一声,立马往后一仰身,“啪”地摔倒,即刻就昏迷不醒了。
钦宗大声命令:“将此贼连同陆续追回的一丘之貉速速收监,交刑部审问,按罪严惩,或流放、或问斩,决不轻饶!”
丹墀下的文武百官一看钦宗赵桓登基伊始就这样处事果敢、雷厉风行、毅然决然、快刀斩乱麻地秉公处理了这诛杀六贼的大事,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们不由笑逐颜开,慌忙不约而同地一起拱手大呼:“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除恶扬善,伸张正义!激浊扬清,弘扬正气!拨乱反正、整顿朝纲!真是顺乎民意、大快人心啊!”
钦宗道:“诸位爱卿,今天就此退朝吧?朕还要去东校场与北征的将士们把酒壮行哪!改日咱们再议加强汴京城防之事吧!”
“皇上圣明!”文武百官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