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在金碧辉煌的瑶华宫内,郑皇后、月姑和玉福也在用着晚膳。相比之下,她们的晚膳要比李纲府上的家宴高级得多了。尽管是李纲觉得这是自己告别汴京、与众位英雄辞行的最后一宴,特别吩咐老管家要尽可能地丰盛、奢侈一些,但是,一贯恪守勤俭持家古训的老管家又能操持得丰盛、奢侈到哪里去呢?无非就是一些鸡鱼肉蛋之类的日常菜肴罢了,恐怕连猴头燕窝之类的山珍海味也没有。可是,瑶华宫内的这一顿普普通通的晚膳却有鲍鱼熊掌之类的诸多美味珍馐,外加芙蓉饼、八珍糕之类的点心和燕窝粥、雪莲羹之类的羹汤。然而,面对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石月姑却是与视而不见,只是暗自垂泪饮泣。
郑皇后望着一直不吃饭、还在嘤嘤啜泣着的月姑,好言劝慰说:“月姑,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吃点儿饭吧!常言说,‘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能行啊?听说朝堂之上你父皇之所以把李纲大人给贬了,那是在气头上,加上李丞相的奏章太犀利了些,据说还有禅位让贤之类的提法。你想想,这是多么刺激人的话语啊!这不是正戳在你父皇的软肋上了吗?再说,还有蔡京、童贯、朱勔、梁思成他们针锋相对地诋毁着、挑拨着,所以你父皇就按捺不住了,就怒发冲冠了,才稀里糊涂地罢免了李大人的相位啊!嗨,等等吧,兴许等几天你父皇他消了气,还会给李大人官复原职的嘛!”
玉福亦附和着劝慰月姑道:“就是!父皇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爱意气用事,谁对他说好话,要什么给什么,恨不得把头揪给人家;若是谁对他耍硬的,指责他这不是那不是,他就恼羞成怒,大发雷霆,不计后果!”
“所以那么多的曲意逢迎、无耻献媚的奸诈小人,都能得到提拔、得到重用,官儿做得威风八面、风生水起的!而这些忧国忧民、心系百姓、敢于直谏的忠直诤臣,就被贬谪、就被杀头哇!唉,我真的担心,如若他不彻底改悔,还是这样一意孤行,势必众叛亲离,国家将大难难逃哇!”月姑愤愤不平地说。
一听月姑这么说,玉福转了一下眼珠儿,警觉地说:“哎呀月姑,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小心一语成谶了啊!”
写到这儿,有的读者可能误以为作者在兜售什么宿命论的话题了。不是嘛,北宋此后便陷入一蹶不振的泥淖,很快被兵强马壮的大金所吞并。康王赵构逃到临安建都,那便是南宋了。其实,作者之所以这样写,不过是玩一招小小的提示悬念而已,就是想让读者耐心地看下去,绝对不是把北宋灭亡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简简单单地写成是主人翁石月姑的“一语成谶”!那样的话,主人翁的能耐固然被强化了,但也被神化了,同样难以被群众所接受。至于北宋的亡国,当然是内忧外患所造成的,其主要责任当然是徽宗赵佶难辞其咎。试想,如果徽宗像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样,励精图治、竭尽全力地把北宋打造得国富兵强、上下一心,即便大金铁骑到来,也只有碰个鼻青脸肿;反过来,如若北宋像现在这样穷奢极欲、奸臣当道,即便没有大金国打过来,也会有大银国、大铁国打过来,灭亡也是迟早的事!
这时,月姑听了玉福的话倒没有说什么,只有郑皇后深表同感地点了点头,瞪了一眼玉福说:“什么一语成谶?月姑说的极是!我们就是要认清当前形势的严峻,下大力气规劝规劝你父皇方好。不然的话,他依旧天天在那几个阿谀奉迎的奸臣堆里听着献媚恭维的甜言蜜语,懵懵懂懂地混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嘻嘻哈哈地赏石、炼丹,潇潇洒洒地写字、作画,而一些好人、好官又吸取教训,各自谨小慎微、明哲保身,那整个国家就会陷入奸臣当道、好人受气的一片混沌之中,再加上金国的择机入侵,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哇!”
就这样,她们唉声叹气地说了一阵子心里话,月姑又望了望郑皇后,郑重地说:“母后,月姑还有一事相求!俺也想过了,这事儿求父皇恐怕他不会允诺,所以请母后一定恩准!”
“什么事呀?你望你这么郑重其事的!”郑皇后满脸疑惑地问。
月姑怯怯地说:“明天我义父就要赴任夔州了,我想去郊外送送他老人家!”
“这个——”郑皇后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月姑又补充说:“如若母后不放心,可让太子和玉福帝姬以及一帮侍卫一同前往嘛。”
玉福一听这事儿有道理,就急急地帮腔说:“是呀母后,李大人这一去夔州,千里迢迢、山高水长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度来到汴京呢,月姑作为他的义女,理应去十里长亭送别嘛!再说啰,有我和桓哥儿的陪伴及一帮侍卫们的保护守卫着,是肯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呀!”
郑皇后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玉福你吃过饭后就去告知太子赵桓吧?”
“遵命——”玉福欣喜地一揖。
月姑亦慌忙施礼:“月姑多谢母后的成全!”
郑皇后翻了一下眼皮说:“本宫也不要你谢了,你就答应俺的一句话吧!”
“啊,母后还有什么吩咐?”月姑诧异地问。
郑皇后笑了,端起酒杯说:“那就是好好吃饭,善待你自己!来,咱们干了这杯?”
“好唻!”月姑、玉福亦欣喜地端起了酒杯。
“砰”地一声,几只酒杯碰在一起——不过,这不是在瑶华宫里,而是在汴京有名的丰乐大酒楼上。
在丰乐大酒楼的豪华包间里,一伙人正在仰面喝酒,并连连夸赞:“好酒好酒!这丰乐楼的杏花村就是好啊,比樊楼的竹叶青还要好喝呢!”
辉煌的烛光映照着几张已经喝得红头酱脸的面孔,原来他们是蔡京父子、朱勔父子、童贯、梁思成和王黼。
高鼻深目的童贯捋了捋他的三根半胡须,连连摇晃着大拇指,由衷地夸赞道:“哈哈,这辣椒还是老了红啊!今天在金殿上,若不是老太师与李纲那厮一番针锋相对的辩论,很难压下他李纲的嚣张气焰哇!”
宛若老妪的梁思成点了点头,撇了撇妈妈嘴说:“就是就是!蔡太师唇枪舌剑地据理力争,总算抓住了他居心叵测、威高震主的把柄,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啊!”
一听大家都在夸赞自己,满脸横肉的蔡京自然心里非常地受用,便捋了捋络腮胡子,得意忘形地笑道:“哈哈,老夫也不过是针锋相对地据理力争而已!嗯,不过,朱勔小侄的揭发正是时候,擅自招兵有凭有据的,况且这‘造反’二字,直抵皇上的心窝哇!”
胖头胖脑的蔡攸说:“今天还有更让皇上和文武百官震惊的话语呢!李纲的血书奏章上居然有诛杀奸贼、让皇上逊位让贤的提议啊!”
“对对,这事儿多亏你梁公公时机抓得妙哇!皇上最怕的就是让他下台,而他李纲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就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就是生生地逼着皇上逊位让贤!这下好了,让我们的梁公公正好一抓一个准儿!”童贯拍了拍邻座的梁思成的臂膀,连连夸赞道。
梁思成本来想说一句谦虚的话,可还没张嘴,金发粉面的王黼就抢过话茬嬉笑着说:“哈哈,我义父是何等机警的人物哇!”
“哈哈,他可是‘一夜吃二亩豆叶的老蚰子’,‘兔子的爹——老跑家’啦!”蔡京不失时机地调笑着。
不料这句玩笑话却让王黼撅起了嘴。他翻着眼看了看蔡京,怯怯地说:“老太师,你这一句话可是一石二鸟,把俺爷俩儿都给逮住了啊!”
“哈哈,这就叫‘不见兔子不撒鹰’呗!”童贯亦哈哈大笑着戏谑起梁思成来。
“哈哈,你看,俺一不小心,一箭双雕了呀!”蔡京也开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众人也都开怀大笑着,一时把王黼和梁思成二人笑得颇为尴尬。蔡京立马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连忙拍着王黼的肩头,嬉笑着解释说:“嘿嘿,王黼小爷们儿,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啊!按说,老夫身为长辈,是不应该给你们这些小字辈儿乱开玩笑的!嗯嗯,你是误伤!你是误伤!”
梁思成翻着小眼睛,撅着妈妈嘴,不高兴地说:“那这么说,俺是正伤了?”
一看梁思成这副神态,众人又忍俊不禁,“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起来。
大家这么开心得前仰后合地大笑了一番后,朱冲又把话题纳入正轨。他幸灾乐祸地道:“嗨,不管怎么说,反正明天他李纲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就乖乖地滚到夔州去了!来,咱们再喝一杯,以示庆贺今天的胜利!”
“来,干杯!”众人又纷纷碰杯,大吃二喝起来。
朱勔巴眨了几下眼皮,忽然提议说:“呃,我想起来了,咱们明天趁李纲那老家伙离京之际,何不假装送行,借机羞辱奚落他一番,也好解解我们心头的怨气哇?”
蔡攸闻言立马眼里放光了。他喜滋滋地一拍大腿,大呼道:“对呀,咱来个‘猫哭耗子——假慈悲’,名义上是送行,实际上是竭尽羞辱挖苦之能事!”
朱冲点了点头说:“也行!不过这事儿就‘杀鸡不用牛刀’了吧?这样,我们几个上了年纪的就不去了,由你们几个小字辈去完成吧?”
“好好!”几个年轻人点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