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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新的一天(一)

一夜的兴奋,终是随着夜深人乏,逐渐停歇了下来。篝火旁已只剩下一名负责值守的族人,不时警惕地向月光映照下的山谷丛林张望。

靠着崖壁躺下的心诚,在睡梦中再次见到了田静,只是此时的她似乎身处险境,正光着双脚在密林中拼命奔跑,全然没有了先前清秀可人的模样。当自己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想去追赶她时,脚底却突然一空,整个人像从天上掉落的石块一样,瞬间坠入一片黑暗之中。无论他在空中如何狂抓乱踹,都无法触及任何可以攀附的物体,以减缓他下坠的速度。在他彻底放弃挣扎时,下坠的感觉却也跟着突然消失了,他伸手向四下摸去,依是什么都没有,脚向下探去时,也没有触及到任何东西,自己似乎悬浮在这巨大而又幽深的空间里。他壮着胆子,小声的唤了一句“有人吗?”

一束强光瞬时从头顶射了下来,将心诚罩在光柱的正中,他用手遮挡着向上观望,却根本看不到强光的源头,感觉自己所在的空间异常空旷幽深,似乎巨大到无边无际的地步。更叫他惊恐的是,在自己本能地向下一瞥时,竟然发现脚下空无一物,能见到的只是被强光无限延伸下去的无底深渊。就是那一瞥所产生的恐惧,竟险些将他击倒,再也不敢把目光移向脚底。

当心诚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时,突然发现在自己的正前方,光亮与黑暗交融的边缘,早已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了一位手执拐杖,须发皆白的老人。他那满脸由岁月堆积起的沟壑,几乎要遮去了他唯一灵动着的眼睛,那苍老的样子像极了洞人们所描述过的洞巫。在与老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心诚完全失去了自我,老人那极具洞察力的目光,似一扇开启心灵世界的大门,穿过那道斑驳而又无比厚重的大门,眼前是一幅浩如烟海的奇异画卷,世间的一切都在蠕动,都在暗夜中喷薄出光亮与火焰,相互交融吞噬,直到一颗最为明亮的巨星,从画卷的正中由暗渐亮,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使世间的一切重又得到安宁。待到心诚从这奇异的画卷中走出来时,老人已佝偻着不堪重负的身子,重新融入到那光亮不曾照亮过的黑暗之中,令心诚顿感莫明的失落。

正在他黯然神伤之时,在洞巫神秘消失的地方,又逐渐浮现出另一位老人,这位老人是自己所熟识的,也是极为敬重与感激的,他便是为了挽救族人而舍去自己生命的洞虎。只是,此时的洞虎,身形显得格外高大挺拔,脸上现出来的神情也异常的轻松,全然不似生前那般矮小干瘦,不苟言笑的模样。他慈父般的微笑,充满着长辈对子孙的无尽关爱与勉力之情,那在陌生世界见到亲人般的感觉,像一股股暖流在心诚的心中涌动,以致有了主动向他靠近的冲动。可在他即将要触摸到洞虎的那一刻,耳畔突然响起了阵阵的欢呼声,那欢呼声似乎预示着什么?使眼前不可思议的幻境如晨雾一般,随着阳光的到来而消失散尽。

当心诚从不绝于耳的欢呼声中醒来,这才发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而且那似乎在睡梦中响起的欢呼声,此刻却仍在现实中持续。原来,天刚蒙蒙亮,一直惦记着早些吃到鱼的族人,就迫不及待地叫醒洞牙,催促他和大家一起去河边收取鱼笼,好尽快尝到那些已被洞牙吹嘘成世上最神奇而且美味的鱼肉。望着围近自己的族人,尤其是发现洞狐也挤身其中,用极为祈盼的目光看着自己,洞牙那点虚荣心立时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克服掉羞于站到众多族人面前的畏惧心理,第一次学着父亲沉稳的样子,表面严肃的站到大家面前,先是对族人所表现出的急切心情表示理解,随后则是煞有介事地告诫每个人,在收取鱼笼时务必要倍加小心,因为那些鱼笼是河神的使者与自己一起辛苦制作出来的,是捕鱼的神器。说到河神的使者与自己时,他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了自己。以致讲到兴头时,他竟然假传神的意旨,说什么如果今天谁要是损坏了捕鱼神器,河神就会惩罚他,让他今天不准和大家一起吃鱼。听到洞牙颇似长老加巫师的讲话,族人们不再像开始那么躁动了,一个个变得神情肃穆起来,心里更是为自己能有幸参与这项神圣的工作,而感到无比的荣耀,以致他们投向洞牙的目光,已然多了许多发自内心的钦佩与敬畏。

大家随着洞牙大手一挥,开始在他的带领下,轻手轻脚地走到河边。深信洞牙那套说辞的族人,在整个收取鱼笼的过程中,个个心怀敬意,倍加小心,生怕因自己的失误而触怒神灵。于是,五只制作粗糙且在河水中浸泡一夜的鱼笼,在他们近似敬神般地小心配合下,竟然没有一只散架,全都被完整的抬上了河岸。见到一笼笼活蹦乱跳的鱼,被族人抬上了河滩,洞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第一个蹦到鱼笼前欢呼雀跃起来,以致族人们都跟着有样学样,以围着鱼笼欢呼雀跃的形式,来庆祝这难得的食物丰收。也正是他们在鱼笼前,爆发出的阵阵欢呼声,将心诚从梦境中唤醒,重新回到眼前的现实中来。

一时心血来潮的尝试,却换来如此出人意料的收获,心诚站在鱼笼前,也有些兴奋不已,不住地默念着上天对自己的眷顾。当他由此而幻想着自己如果再多做些鱼笼,连着在河里捕上几天鱼,别说解决眼前族人的食物问题,就是解决整个洞人的食物问题,恐怕也不会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了。而且,如果可能的话,自己再教洞人在河滩边开挖出几处水塘,将捕到的鱼尽可能多的养殖起来,那不是可以一下子从根本上解决洞人的食物问题了吗?想到自己在这新的一天里,已然能够帮助洞人解决最大的吃饭问题,心诚顿时心潮澎湃,大有以个人之力而拯救世人的情怀。

从精神幻想中逐渐清醒过来的心诚,很快注意到了笼子里的鱼已经有些轻微的脱水迹象,为了不让捕获到的鱼因长时间脱水而死掉,他连忙叫停欢呼的大家,指挥族人将大部分的鱼,放入到自己昨天捕鱼的水坑中去。对此,族人颇为不解,而且一个个流露出来极不情愿的表情,出于对河神的敬畏,他们只是机械地服从于心诚的指令,稍有怨气地将笼子里的鱼一条条丢进水坑。看着族人似遭霜打的样子,心诚忽然明白了过来,他连忙指着身边的一只笼说:“这笼今天吃,那些存着吃!”

听完他的计划,大家这才重新焕发出劳作的热情来,小心地将笼子里的鱼放入水中,目送鱼儿从自己的手上溜走时,脸上也能更多地保持着喜获丰收的笑容。心诚看着族人们前后的变化,内心也很为自己的变化而高兴,感觉自己此刻已能更多地理解洞人们的现实需要,理解不同环境与时期的人们,在思维方式上所表现出的不同。自己如果想要帮助洞人,就应该更多地注意到他们的现实需要,及时化解彼此在意识或认知上产生的误解,取得他们发自内心的信任,而不是假借神的名义,使洞人失去自己的意识或认知,在不可觉醒的世界里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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