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露锋芒
近几日，皇后娘娘的寝宫总是幽烛暗亮，从酉时一直到次日卯时，淡淡浅浅的烛光，忽明忽暗，摇曳着滴满鲜血的的红舌，似是在倾诉着满腹的心酸，伤心的悲泣着，
这样的烛光，暗黄的，灵动着，总是凄凄的，很是没有活力，微弱的像是奄奄一息的鱼儿，正在艰难着吐着气，吞吐出一层薄若蝉翼的清冷冰纱，密密的将这里包裹，越来越浓，让人冷不丁的心里发凉，凉意穿透皮肤，直沁透红心雪骨，冰冻每一寸血液
现在已是一更天，皇后倚窗而立，望向窗外
枫叶飘飞、荻花凋零、凉风瑟瑟，月色如冰般清冷、醉意朦胧，浸泡在漫天的黑暗中，仿佛是泪眼，梨花带雨般，哭诉着满心的孤独
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或许便如是吧，位高而寒，独尊为孤，或许，身份越是尊贵，内心越是孤单的吧
七七俯身道“娘娘，一更天了，夜深露重，还是早些歇息吧”
皇后娘娘微微叹口气道“今天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七七声音很小，生怕触动皇后的敏感神经
“是---是淑贵妃娘娘的”
皇后的脸色微微苍白，抿唇一笑“这就对啦”
这句笑，很刺耳，很苍白，包含了一个女人怎样的无奈与悲苦。
“七七，皇上有些日子没来朝凤殿了吧”
七七低垂着头“已有43天了”
皇后苍然一笑“43天，43天啦，亏你还记得，我都快要记不清楚了，这样的夜，已不知有多少回啦”
“娘娘绝代天资，皇上只是一时迷失，在皇上心里娘娘才是结发夫妻，才是顶重要的”
她愣了愣神，“是吗？结发夫妻，”
皇后用细绢轻轻抚弄护甲“红颜易老，君恩难测，皇上自然是喜欢年轻的”
七七颔首道“娘娘风华正茂，红颜不老，奴婢向您保证，皇上肯定会来的”
皇后展颜道“但愿吧”
三日后，五月初五，便是赏花家宴，正当是百花争艳的季节，各宫嫔妃、小主，都会精心打扮一番，载歌载舞，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盼望能够捕获君心，获得恩宠，这在宫中，是再自然不过的啦。
这一日，皇后一改往日雍容华贵的金黄服饰，只着一袭清淡典雅的服饰，内搭一条淡粉色长裙，自胸部垂落之地，裙角边开满粉红的芍药，外面套着一乳白色长衫，外衫的下摆束在腰群里，越发显得身材的姣好，配上一条轻盈的淡青色披肩，垂于足下，点缀着些许的小花，举手投足之间，竟显清丽与妩媚，
脸上略施粉黛，满头青丝轻轻挽起，只饰以一朵淡粉色的芍药，并无半分的出挑，亦无半分的小气，宛若天人，纤尘不染。
皇上微微眯眼，笑着执上皇后的手，“皇后今日甚是清丽，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青翠，很是自然，既不虚浮，亦不失了身份，甚是恰当”
皇后温婉一笑“谢谢皇上夸奖，臣妾深知，近日来皇上一直为国库空虚而有所烦恼，是以，臣妾为后宫之首，不敢浓妆挥霍、戴金戴银，所以才会如此简陋的面见圣驾，只求皇上莫要怪罪”
皇上用力的握了握皇后的手，甚是感动般“皇后贤惠，六宫之福，如此为国为民，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呢？”
皇上转过脸来，望向众妃道“皇后深明大义，你们要好好学习”
众妃闻声皆答“诺”
皇贵妃本就喜欢喜庆的华服，着装亦是华丽异常，后宫无人堪比，今日更是着意添了些贵重的首饰，盛装前来，本来想艳压群芳，却没想到撞了一鼻子的灰，倒是叫皇后出尽风头，心里越想越是咽不下去，很不情愿的低头答应，面上竟是愤怒之色，却也不敢表漏出来，只一力遮掩着
贤妃娘娘出口道“皇后娘娘真是体贴，是我们姐妹们万万及不上的”
德妃亦道“可是呢，皇后娘娘如此为国担忧，深明大义，真乃是社稷之福啊，”
众人皆是夸赞
淑贵妃抿唇冷笑“是啊，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如此前朝之事，都甚是上心啊，倒颇有武则天的才略啦”
皇上闻言，脸色一沉，转向皇后
皇后面色无惧，对视上皇上冰冷的眼眸，说不出的寒意涌在心口“臣妾惶恐，皇上知道，臣妾不通文史，平日只读些《女诫》、《内训》，哪懂什么治国之道啊，只是，臣妾担心皇上龙体，时刻想要为皇上排忧，才会如此的”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就满是委屈的低垂了头
皇上满是疼惜，脸色柔和，缓缓道“玉儿，莫要生朕的气，是朕不好，朕不该疑你”
皇后抬眸，破涕为笑“皇上好不害羞，贤妃妹妹当真要吃醋了呢，若是如此，恐怕贤妃妹妹又要说玉儿的不是啦”
皇上声音微凛，“若是如此，那贤妃当真是小气啦，竟看不得皇后的好，平日都是朕太纵了你拉，回去抄写一份《女则》，交给皇后，算作赔罪”
淑贵妃气的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撅着嘴不情愿的答应了
皇上携了皇后坐于正中，左侧一排是贤贵妃与淑妃，右边一侧是德妃与静妃，其余妃嫔与夫人依次按照辈分分坐两侧。
七七跟在皇后身后，听着刚才的一阵博弈，看似很平和，却是步步惊心，一招出错，便会满盘皆输，后宫争斗，便是如此可怕，今日风光满面，来日得意的又会是谁，君恩难测？当真是君恩难测啊
七七心底一阵阵发凉，抬眸间，撞上了一位轻妆淡抹的女子，她就是静妃吧，果然是宁静淡然，刚才的争论如此激烈，满堂之中，只有她置身事外，不问世事。只披一件淡蓝色衣衫，满头青发斜绾，一枚青绿色碧玉玲珑簪斜插入发，满脸的平和娴静，距离大家，永远都是不远不近。
皇上亦是注意到了一旁的静妃，满意的开口“静妃一向端庄肃静，不善与人争，这亦是你的好处”
静妃只淡淡一笑，盈身福了福“谢皇上”
“今日如此明媚，就让妾身为皇上皇后弹奏一曲解闷如何”说话的自是贤贵妃，她满脸堆满笑意，妩媚的眸光深情款款的看向君王
“爱妃的琴艺自是宫中一流的，又是得自珍老前辈的真传，更是添了些许的风采，只是老先生一去，朕怕是再也不能与他弹琴论诗啦”
淑贵妃伤感到“叔父福薄，不能伴君侧，就让臣妾代劳叔父吧”
说罢，抚琴指上，琴声便似浮云流水般轻盈而至，翩翩然，似柳絮般缠绕相思
“下阶欲别离，相对映兰丛，含此未及吐，泪落兰丛中，高堂秋静白，罗衣飘暮风，谁能待明月，回首见床空。”轻声吟唱，歌声如秋风般拂过淡淡的忧愁，配着如斯的琴声，更加深了一份悲凉。
皇上脸上有一丝不忍“今日相聚，本是欢乐之事，爱妃何以如此忧伤”
淑贵妃用帕子擦干眼角溢出的泪道“臣妾语言冒失，触犯了皇上，以为皇上厌烦了臣妾，不想皇上还会听臣妾的琴，臣妾是既是感动，又因忆起叔父生前往事，所以才会忍不住，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爱怜的拉起她的手“如此知错便好，朕又怎会为此小事生爱妃的气”
转脸望向皇后“至于抄写也免了吧”
皇后和颜道“诺，臣妾一切听皇上安排”
先是淑贵妃的琴艺，继而又有德妃的琵琶，温夫人的歌喉---
皇上一个个的称赞不已，七七道“皇上，淑贵妃的琴艺一流，皇后娘娘的舞蹈亦是出了名的，何不让娘娘舞上一段，岂不皆大欢喜”皇后嗔怪道
“小丫头胡说，臣妾舞姿平凡，怎么能跟淑贵妃的琴艺相比”
皇上颇有兴致道“玉儿的舞，朕是知道的，你何苦谦虚呢，倒难为了丫头，朕也想看了，且舞一舞吧”
“诺”皇后盈盈起身，
忽如间青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无数的柳枝牵引你的心，忽左忽右，腰枝柔软似水蛇游动，舞步轻盈似蜻蜓点水，疾飞高翔似鹰鸟搏空，青丝墨染，彩裙飘飘，若仙若灵，眉目顾盼，清波涌动，撩拨起层层浓情蜜意。
皇帝的嘴角慢慢噙上一抹笑意，随着那曼妙的舞姿，一点点的扩散开来，双眸抖动，一秒也不舍的离去。
满树的梨花，闻风纷纷飘落，洋洋洒洒，伴着皇后的舞步飞舞如蝶，更映衬着皇后的雪肌玉肤，寒眸皓齿，盈盈似玉，飘然若仙，
伴着一个人的惊呼“蝴蝶，快看，那边有好多蝴蝶飞来呢”
众人闻言皆抬眸望去，只见一群彩蝶，翩然展翅，飘飘然，朝着皇后身边飞来，落在皇后的青丝上，裙角边，更有个胆大的偏偏落在鼻梁处，皇帝走进，欲伸手去捉，却倏忽的一下飞走啦。
一场舞毕，皇后盈盈欠身，皇帝伸手扶住，眉目间尽是欣喜，“玉儿的舞姿大有长进，越来越不同啦，连那蝴蝶都要让你给迷醉啦”
皇后脸上晕起一抹红晕，越发楚楚动人，皇上竟也不顾众人在场，拥入怀中，皇后娇嗔道“皇上，这么多人呢”
皇帝刮刮她的鼻子“怕什么，我们是夫妻”
众妃嫔自是不敢留露出任何心情，只站立着，微笑，调侃
“皇后娘娘的舞蹈当真是登峰造极啊”一声声夸赞不绝于耳，无论是否出自本心。
淑贵妃的脸色自然是难看的，当着皇帝的面，也终是不敢发作。
只有一旁的静妃，一直屹立在一旁，嘴角永远带着一丝宁和，未曾激起一丝的涟漪
七七看着这么多张脸，或哭或笑，或得意或失落，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皇上的女人、皇宫的女人。
这日晚上，皇上果真去了朝凤殿，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皇后便叫了七七问话，“玉芝跟了我好几年，她是怎样的我再清楚不过，她脑子里绝不会有这样的点子，若是有，早就用上了”
七七只低着头，默默地不做声
“你只需告诉我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想承认？”皇后盯着七七的眸子，冷冷的，目光里满是凛冽与怀疑
七七紧张的咽了口唾沫，顿了顿才道“回皇后娘娘，是奴婢，但奴婢是没有恶意的”七七看着皇后眸中的寒意，脊背一阵阵发凉，平日里看惯了她笑盈盈的眉目，今日的她，如此的陌生，让她从心底开始害怕。
“为什么”她的目光定格在七七的双眸中。一股寒意沁入鼻口，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七七眨了眨干涩的眸，后宫，便是这样吧，没有表面的平和，一切罪恶与真情都被埋在风沙里，一分钱也不值。
在这深宫中，即便是最善良和顺、受人敬仰的皇后，亦并非圣人，也不可能纤尘不染，于情于理，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心里稍稍安慰，毕竟，七七待她不光是因着冽王爷的缘故，自己对这位皇后，亦是真心，发自内心的敬仰。
七七抬眸，晕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目光清澈如秋水般，泾渭分明，不含丝毫的杂质，对上皇后的猜疑，没有一丝的闪躲“奴婢生性不喜欢张扬，只要是对娘娘好的，我说或是借由别人的嘴，都是一样的，只是，冽王爷曾经救过奴婢性命，是以，无论如何，奴婢对娘娘都不会有二心的，必定事事护着娘娘。”
皇后的神情瞬间平缓，拉过她的手，笑容掬起，犹若一朵洁白的玉兰“你的心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是个好孩子，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贵为皇后，但是，真正可信的人却是极少的，更何况这是后宫”
七七的眼眶晕起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似乎快要将这世界淡化的干干净净。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证明自己是否可信的，娘娘，时间不早了，皇上估计也快下朝了，娘娘该早作准备”
皇后释然版笑道“恩，也好，皇上最喜欢我给他泡的清露玉珠茶，这种茶很难泡，需要采集清晨荷叶上的新露，加上先酿制的蜂蜜水，作为引子，再配以刚吐花苞的莲叶做材料，小火微煮，以一刻为宜，再以大火熬制一时半刻，最后再以小火回温两刻，你现在吩咐丫头们去太湖池采集玉露，要马上”
“是”七七心想，不会吧，皇城的人还真是怪胎，什么狗屁清露，真是的，做作的不行，只会可怜了做奴才的，诶，人那。也来不及在多想，拔腿告退，吩咐完宫人，便从众人一同赶到太湖池边，
清晨的光，还是幽幽的，并不刺眼，柔柔的泻入湖底，清新的香如同新酿的米酒，香醇的，飘逸至鼻尖，拂面生香，连带微风都是如此干净香甜。
一切都太美好了，太平静了，那些渐渐隐去的，或许，才是更重要的，或者，又是最不值的，谁又可以说得清楚，也无非是难得糊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