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毛巾擦干净了双手,准备最后的一项功课:练针。
“师父,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陆子野拿着一根毫针,站在一张写字台前。
台上放着一本影印本的《针灸聚英》,封面上密密麻麻布满针孔。
这本书的原版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民国古籍,赵存义视若珍宝,自然不舍得用来做练针的道具。
赵存义继续翻着书,头也不抬,说道:“第四十四页,赤字。”
他话音刚落,陆子野就不假思索的将毫针刺进书的封面,如劲箭穿缟素,毫无粘滞。
刺完后,他口中说道:“南方赤色,入通于心。”
书页一翻,毫针不偏不倚,正好穿透到四十三页书页,针尖轻点在第四十四页纸上,指在了一个“赤”字!
这四十四页,有多达六个赤字,可毫针点中的赤字,整行字连起来正好就是陆子野所念的那一句“南方赤色,入通于心”。
如此练针,不仅要求练习者对毫针的掌控得心应手,连一页纸的厚度都能控制。
还要求博闻强识,将一整本《针灸聚英》都背下来,熟悉每一个字所在的位置。
这些年来,他用来练针的中医典籍,又何止区区一本《针灸聚英》?
陆子野跟着赵存义学医的头三年,每天所做的事,不是别的,正是背诵中医经典典籍。
日日念,夜夜念,背到滚瓜烂熟,熟悉每一个字在每一书页的位置。
当背书背到这个地步,整本书的内容,这辈子都忘不了。
赵存义再念;“第一百五十四页,阴字。”
“好咧,少阴注于心主少阳。”
一针下去,又是分毫不差,与第一针一般完美。
“第三页,端字。”
“手少阳起于小指次指之端。”
陆子野轻轻落针浅刺,自信满满的翻开书页一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针尖穿透了端字,刺破了书页,留下一个清晰的针孔,指在了胸字。
练针仅仅练到第三针,他就出现了差错。
这是许久都不曾出现的情况,上一次在三针以内出了差错,还要追溯到五年前,他的二指禅还没练到能够负重训练的那段时间。
赵存义抬起头来,淡淡的问道:“还要继续吗?”
陆子野苦笑一声,拔出毫针,合上书页,摇摇头道:“不用了,看来我今天太累了,不在状态。”
他伸了下懒腰,哈欠连天:“累死我了,先去洗个热水澡放松放松。”
赵存义道:“小野,你就不打算交代一下今天做了什么事吗?”
陆子野眨眨眼睛:“没什么,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赵存义淡淡的道:“还想瞒我,你今天明显真气内虚,俯卧撑做了三百一十二下。比昨天少了四十五下。练针时对力道的掌控也不如往常那样得心应手……”
陆子野暗自吃惊,赵存义看似在专心看书。原来一直在留意他的举动。
赵存义道:“小野,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是用了辟邪十三针留下的后遗症吧?”
陆子野佩服的道:“师父就是师父,果然瞒不过你。”
赵存义瞪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我,为什么不在我问你之前,先说出自己还用了阎王敌?”
陆子野一脸惊骇,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赵存义道:“你一进屋,我就已经闻到了你身上散发出点燃‘阎王敌’之后的味道。”
陆子野这才恍然:“哦,原来你是嗅到了味道。”
赵存义道:“望闻问切,四诊合参,闻诊就是嗅气味,听声音,这些都是基本功。”
陆子野嘿嘿一笑,问道:“师父,那你刚刚除了闻到我身上的艾条味,还有没有闻到别的味道?”
赵存义不由得眉头一皱:“还有一股子的屎味,你今天是拉肚子去了很多次厕所吗?”
陆子野笑而不语,他在厕所和林建伟互换了衣物,衣服确实在厕所里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自然会沾染到一些臭味。
常人的嗅觉,基本嗅不出这些臭味,也只有赵存义对闻诊那么有研究的人,才能嗅出来。
陆子野心里想道:“师父这一招闻诊,我是万万学不会,也万万不会去学的,哈哈。”
赵存义从藤椅上起身,一步步走向了陆子野,口中说道:“先用辟邪十三针,再用阎王敌,你今天到底遇上了什么棘手病症?”
陆子野本不愿让赵存义知道今天之事,无奈这个师父的智商委实太高,已经瞧出了破绽,只能选择了老实交待。
他吞吞吐吐的道:“我……我今天帮一个叫李嘉图的富豪,解除了他身上的……琉璃降!”
“什么?”
听到琉璃降三个字,赵存义仿佛被人迎面揍了一记重拳,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他脸色十分难看,胸廓急剧的起伏着,显然处于一种激动到了极点的情绪中。
赵存义用一种迟缓的语调,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你,解,除,了,琉,璃,降?”
陆子野点点头:“没错。”
听到陆子野肯定的回答,赵存义的双眼,失去了焦距,出现失神的症状。
封存在大脑内的恐怖记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恐怖的琉璃降,邪恶的降头师,在他面前痛苦死去的中降者。
以及,中了“枯血降”的一刹那,十余年的痛苦折磨。
他回过神来,见到陆子野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顿时火上心头。
“你,你难道不知道解了琉璃降的后果吗?”
陆子野道:“知道,你就是前车之鉴。”
赵存义道:“你这十年来一直在我身边,‘枯血降’有多恐怖,降头发作时,我有多难受,多痛苦,你最清楚不过了。”
“清楚。”
赵存义沉声吼道:“你既然清楚,为什么还要去解降头?为什么不远远的避开?你,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可你要是跟我一样,也中了‘枯血降’的话,这辈子……就毁了啊!”
陆子野平静的道:”师父,你说过,你生平有三不医。不信者不医,为富不仁者不医,心术不正者不医。其余皆可医。李嘉图并不属于三不医的范畴,我医治他,并没有错。“
赵存义听他用自己平素传授的知识来反驳自己,又气又怒:”可你医了之后,会引来无穷后患,就不能斟酌一下,再行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