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杨逸同岳湘琴一人一骑,疾驰向永济渠方向。
杨逸一心想着自己莫名其妙被魔门说成天帝,还被王世充说成皇帝,只怕日后众人待他都要像叶天珺和萧氏兄弟一般无异,心头老大不是滋味。
一路皆是闷闷不乐的模样,一句话也不同岳湘琴说。
岳湘琴害怕他这般下去憋出个好歹,也不知道第几次开口了,道:“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都不听,我且问你,你就这般走出去,又有几人认得你,除了三门六派和朝廷中一些人,谁认得你是南王杨逸?他们要害你的便是不认识你也要害你,纠结什么?”
杨逸一听,大觉的此话有理,他并不曾做过什么坏事,而且少有人识,何必自寻烦恼?
岳湘琴见他神色好转许多,又道:“你也不必管他们说你是什么天帝,还是皇帝,反正你又不是当真要做,也不必管别人怎么说你,若要听这些,你师兄杨广头发都愁白了。”
杨逸心头一震,暗道大是此理,世人都说他师兄乃是昏君,他大哥还不是一样同他喝酒打赌,实在不必为这些事情去烦恼。
其实他虽然看似洒脱,其实心地仁义,在乎一些自是应该。
岳湘琴道:“此时我们快去童山把云淼救了才成,这才是大事。”
杨逸点头道:“没错,先去救小丫头。”
岳湘琴见他好些,笑颜绽放,又沉思片刻道:“不知老师是否来了?”
杨逸不解道:“师父?”
岳湘琴叹道:“老师不来,我们没法用骨图布成阵法的。”
杨逸顿时心头一颤,直想将背上盒子给萧氏兄弟送回去,一番周折原是抢了个自己用不了的东西。
岳湘琴不禁笑道:“总得带着,这骨图不知是道门从何处得来的,但布成阵图,确有移山填海的力量,有些用处,用得上的。”
杨逸默然不语,心道:“你还不知琴丫头性子?怎地也跟着她去疯。”
两日后,二人入得黎阳。
岳湘琴买了一顶斗笠,围上轻纱带在头上。
她本是容貌绝美,但脸上有个伤疤,若是不加遮盖就这么走出去,只怕人人都得驻足看上一看,那时就算不识得杨逸,只怕也招来许多是非。
看看日头,已是正午。
岳湘琴想了想便道:“此去童山已是近在咫尺,但决计用不着连夜赶路,我们先去寻个客栈住下,再找个饭店好好吃上一顿,明早再去童山。”
杨逸也有此意,三日来不想被萧氏兄弟追上,是以赶了些,饭都不曾好好吃上一顿。
寻了客栈,便欲出去吃饭。
那骨图背着太也显眼,毕竟一尺多长的箱子,便也不带,反正平常人见了这些奇奇怪怪的骨头只怕躲也不及,也不怕丢。
楼下便是大堂,倒也方便,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坐着许多人。
岳湘琴问店小二要了饭菜,便用手支着下巴,发起呆来。
杨逸奇道:“你又在想些什么。”
岳湘琴叹道:“想我姐姐。”
杨逸不便再说,便陪她沉默,盖因岳潇潇和魔门这些事情,他是不好说的。
忽然间,门口传来阵阵吵闹声音。
其他人似乎也发现了,顿时嘈杂了许多。
杨逸和岳湘琴抬头看去,只见店小二拦着一个叫花子,不让他进来。
吵了几句,那叫花子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一个闪身就进了大堂,站在中间。
店小二忙追上去,怒道:“你这叫花子好不讲理,我都给了你两个馒头,你还不走,跑进来作甚?”
那叫花子道:“老道不要馒头,老道要喝酒,杜康酒,竹叶青,屠苏酿,最好十年以上,这些都行,老道嘴不挑,有酒便行。”
他这句话当真惊了满堂客人。
杨逸也不由得噗呲一笑,道:“原来是个邋遢道士,胃口倒也不小,要的全是名酒,还得十年以上。”
岳湘琴不答他,皱眉看着那邋遢道士。
店小二哭笑不得道:“你这叫花子,真敢张口,把你卖了也不值这些酒钱。”
邋遢道士不愿和他争,顺手便从脏兮兮的宽大道袍里面拿出一柄剑来,剑出鞘,锋芒一闪即收。
那店小二吓得忙往后退,生怕他动手伤人。
掌柜看见这情形,招呼了七八个伙计把邋遢道士围住,喝道:“要耍凶么?”
邋遢道士理都不理,随手把剑一丢,笔直的插在店门之前,声音都不曾传来几分。随后便靠着柜台坐到地上,道:“你们不给老道酒喝,老道便不走,这把剑便长在那儿了,莫叫我拿走。”
掌柜闻言气道:“真是个癫道士,把他扔出去。”
邋遢道士闻言,哈哈哈的笑个不停,念道:“你笑道士好癫,道士有酒便欢。一杯下肚,扶摇直上青云处,笑你置身疾苦。一壶饮干,玉宇琼楼仙人路,仙魔神佛都让路。再来一坛,倚着天宫瑶池柱,俯瞰篷山万重雾……哈哈哈!”
说着把手一挥,那些围过去的伙计顿觉大力推来,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掌柜大惊失色,只怕这邋遢道士简单不了,一挥手就把六七个汉子打翻在地,神仙都不过如此,忙让伙计小二退下去取好酒来。
自己走到道士扔剑的门口,想去把剑拔出,拔了好几次,竟拔不出分毫来,宛如有千斤分量一般。
邋遢道士指着杨逸的位置道:“把酒钱算在他们头上。”
掌柜顿时觉得为难,陪笑道:“这是我请老神仙喝的,怎敢收钱。”
倒是喊道:“帝尊大人,你借了老道骨图,请老道喝顿酒如何。”
杨逸和岳湘琴对望一眼,都猜出这邋遢道士身份。
心中皆想,来得好快。
杨逸起身拱手一礼道:“道尊说笑,晚辈该摆酒赔罪才是。”
此人便是丹峰观逍遥道尊应无尘了。
应无尘依旧坐在地上,大喊道:“老道有酒便欢,你请老道喝酒便是再好没有。”
这时,大堂中客人皆知此人不简单,竟悉数安静下来,看着他与杨逸岳湘琴。
岳湘琴心道:“应无尘这般大大咧咧的闹下去,不知要引来多少人。”
起身走到应无尘身前,盈盈笑道:“道尊还请坐过来吧,坐着喝酒有何滋味可言?”
应无尘道:“谁说的,坐在地上喝酒才是有滋味,小女娃要不要来试试。”
岳湘琴不禁皱起眉头,拿捏不准应无尘意欲何为,若是讨图,像个泼皮般的叫花子一般又是为何?
她虽学贯古今,但终究是想错了,却不知应无尘本就这般德行,随遇而安,随心而为,怎么活得舒服他便怎么做,绝不虚伪造作,全无一派宗师模样。
杨逸心道:“只怕是我伤了他徒孙,他要来教训于我,是以想要闹得满城风雨,让我吃些苦头。”
掌柜端来美酒,应无尘看都不看一把抓过来就往嘴里灌,直到一壶酒饮干,又道:“再取些来,待会儿让他给钱就是了。”
杨逸无奈道:“晚辈取走……”
应无尘突然起身打断他说话,哈哈大笑道:“各位老板大爷,结账可好?”
说罢拔出门口长剑,刷的一声,隔空将一张桌子劈成两半,又随手将长剑丢回门口。
众人见此忙掏钱扔在桌上,鱼贯而出,飞也似的往大门外跑去。
掌柜和众伙计脸色犹如猪肝眼色一般,又惧怕这疯道士本事,不敢上前。
应无尘道:“拿酒去啊,老道把桌子打烂,你找他给钱便是。”
杨逸脸色复杂,怎也猜不透应无尘是何用意。
应无尘走到杨逸那一桌坐下,拿起筷子便吃,一点也不客气,指了指凳子道:“坐啊!”
杨逸和岳湘琴对望一眼,彼此眼中都是说不出的担忧,但还是在两侧坐下。
杨逸道:“前辈若是来讨骨图,晚辈这便奉上。”说着便又站起来,想要去拿客房中的龙骨八卦图。
应无尘抹了一把嘴,耸耸肩无所谓道:“你要借老道的骨图,老道还能不借给你?”
杨逸眼睛瞪得老大,看向岳湘琴,抱怨道:“说了不用抢。”
岳湘琴摘下斗笠,谦然道:“道尊莫怪,夺图都是我的主意,请别怪罪小王爷。但此图确实关系重大,我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应无尘对着掌柜喊道:“酒呢?”说完又埋头大吃,囫囵道:“老道也要用骨图封了童山墓塔,那里面可埋着个了不得的妖怪,你们且跟我去童山一趟,老道用完你们再取去,也算不得白吃你们一顿。”
杨逸见他毫无怪罪意味,直觉无地自容,暗道:“我动手夺其骨图,别人不但不怪,反倒还愿意借给你,杨逸啊杨逸,你心里头有没有一点主意?”
想到此处,便有些怪罪岳湘琴,但念及岳湘琴待他情意,夺图也实在是为了云淼,便又觉怪得不该。
岳湘琴心中也是如此,暗骂自己以常人之心去算计应无尘这种不世高人,却是不该,三位神仙般的人物她今日算是全部见了,深感皆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人物。
又对应无尘话中的那个绝世妖魔感兴趣,问道:“那是风神墓塔么?”
应无尘尚是首次抬头正视岳湘琴,奇道:“小丫头长得跟神仙一般,怎么把脸划了?见识倒是不少。”
杨逸截口道:“我见过神仙,她没神仙漂亮,但神仙没她调皮。”
岳湘琴气得一脚踢过去,嗔怒道:“你就会气我么?”至于脸上伤痕却是不答。
杨逸只是同她说笑而已,倒也真不是傻得说话没头没脑。
应无尘忍俊不禁道:“墓塔中埋的是谁,我却不知,但能引十里天灾,怎能留在世上?”
岳湘琴忙道:“且不说死人,有个活着的妖魔已经跑出来了!”
应无尘一愣,第一次皱起眉头,道:“小丫头说清楚。”
岳湘琴看了杨逸一眼,续道:“血帝吴刚,长着翅膀的人,只怕他也要跑来墓塔,只是不知墓里面的东西,是否当真死了……若是如血帝一般,只怕……”
她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血帝如何出世,又为何要来墓塔,提也不提。
杨逸心道:“琴丫头太爱骗人,她这般说便是想要引应无尘来帮我们对付血帝,也不知该是不该。”
应无尘手臂一僵,沉默许久,叹道:“那是上古的一只火鸦,修成人身,为祸极大,曾被天帝帝俊封在南海海底,此次出世,天下从此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