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去书苑找寻所有的经书，找些人帮忙搬来公主殿。”渃澜公主吩咐道。
“公主……”，玉珠欲言又止。
在渃澜公主眼里，玉珠比她年长两岁，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渃澜眨巴着眼睛，看着有些为难的玉珠，“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什么事情也不要说了，先去搬书要紧。”
“唉……”，玉珠叹息一声，转身去找人搬经书。
慕月白素日就喜欢佛家道学，书苑里更多是些讲经论道的书，不过一日，薄厚不一的各色书籍摆满了房间。
“嗯，”渃澜微笑着满意地点点头，“这些，足够应付八年的了。”
“公主，”玉珠忍不住说除了心里的顾虑，“奴婢担心，公主八年足不出户，不问世事，等这些书读完，真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人了。”
“那有什么办法？”渃澜脸上的笑容淡去，但却露出了一份坚毅，“我不能，让父皇心有不安。”
“就不能有别的办法了吗？”玉珠说道，“非要你苦捱八年？”
“父皇年事已高，每日只喜欢念经向善，虽有母后在身边旁敲侧击规劝，都不曾改变，”渃澜娥眉轻皱，“就算父皇宠我，一旦有人以佛家的名义进献谗言，他必定深信不疑，我又何必再去扫了他的兴呢。”
渃澜缓步走到窗前，轻轻推开隔窗，燕云的夜，多少年来，从不曾为谁改变过，即便，她，是一国公主。
“公主，可难为你，小小年纪……”，玉珠不愿再说下去。
“玉珠，”渃澜见她不开心，脸上忙换上一副笑颜，“只要是能为父母分忧，为国家分忧，和年纪大小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怎么说，这六年还有你在我身边嘛。”
“哎，公主，你总是这样，说古灵精怪吧，又分外比别人愚钝，总不顾得自己；说娇生惯养吧，又分外比别人成熟，谁的心思你都放在心上。”玉珠看到渃澜笑了，自己也不好意思总是愁眉苦脸的了。
“你知道了就好，”渃澜故作威严地说道，“不过，公主，也不是你等奴婢随便评论的，明白吗？”
“是，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玉珠忙板住脸，屈膝行礼求饶。
渃澜扑哧一笑，“又吓到你了。不闹了，我要看书啦。”
玉珠又气又笑地起身，“那奴婢给您点上香薰。”
渃澜忙隐去笑容，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稚嫩白皙的脸庞文雅不失端庄，“玉珠，先帮我沐浴更衣吧，不管如何，圣书不可亵渎。”
“是。”玉珠恭恭敬敬答应道。
春夜晚风，皎月初上。池水清澈温润，似能洗去世间一切烦恼。渃澜身处其中，却心事重重。
燕云，终究会面临一场浩劫。
无论它是早，还是晚，注定，避免不了。
现在的燕云，早已在它安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父皇许久以来，每每敷衍朝政，自认为好德善施，便保得天下太平。岂知那些大臣常常因他只知道向善，要么克扣皇粮军饷，要么截取赈救物资，自恃无人过问，欺瞒父皇。她虽少不经事，父皇上朝却天天陪在他的身边，大臣们总是歌功颂德，父皇又如何分辨？
燕云周边的几个国家，都对它虎视眈眈，尤其是烈风。听母后说起过，烈风的皇上南宫晟，以及他的长子南宫凌天野心勃勃，一直在找机会将燕云收入囊中。
她能从母后的言语中，探听出对燕云未来的忧虑，可是，母后也规劝不了父皇，不过跟随着说些让父皇宽心的话而已。燕云，只能，自求多福了吧。
不，绝不可以！
如果有一天燕云沦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和父皇母后，还有燕云的子民，又怎么会有好的结局呢？
哪怕没有缚鸡之力，她也要和命运抗争一番。
她相信，只要，不屈从于命运，她就有机会翻盘。
“玉珠，”渃澜出浴，淡淡地说道，“经书，先摆放在桌子上吧，把香薰放近些，今天晚上先翻阅几本，且等明日晨曦之时再开始诵读。再把我平日喜欢看的那些书拿来。”
“是，”玉珠答应着，把书拿来，“我原说过，公主看的书都不像个姑娘家看的呢，什么左传、汉书的，名字儿我们都看不明白。”
“小声一点，”渃澜请敲了一下玉珠的手臂，“并不是我要看，起先是为了教给皇弟才看的嘛，我只是想掺杂着看一看，将来，或者有用。”
渃澜看着玉珠，问道，“以后你跟着我，可能很少出门，会不会觉得很闷啊。”
“不会啊，”玉珠脱口而出，“自从进宫我就一直跟在公主身边，和公主在一起，无论在哪里我都很开心，怎么会闷呢。”
“嗯，”渃澜点点头，“我知道这宫中所有奴仆中，只有你和我最亲近。以后，我吩咐你做什么事情，你都会答应吗？”
玉珠忙屈膝半跪，“公主说哪里话？奴婢就是听您的吩咐，绝无任何忤逆，这是奴婢的本分。”
“快点起来吧，”渃澜轻轻扶起了她，说道，“你对我，一向忠心耿耿，本公主明白，只是，你跟着我受委屈了。燕云将来可能会有大难，或许是明天，或者是明年，亦或是八年之后。那两个僧人，既然说是六年，想必有此计谋之人也等得起六年之后再来。这八年里，你要不离我左右，渃澜感激不尽。”
“公主，”玉珠道，“玉珠必定跟随公主左右，生死不离。”
“嗯。”
渃澜慢慢把书翻开，一缕香薰，弥漫着细腻的花香，在房间里四散开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不是，所有的美好，多年之后，都不过是泡影？
若真如此，世人又何必，苦苦求之所不能求？
八年，不知道，八年之后，相伴的，是否还是如此醉人的花香？
八年之后，燕云的天空，是否还有如此皎皎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