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魏泽站起水边,望着孤零零的桃树。树上的鬼面桃已经不多了,零散地挂在枝头。鬼脸变做悲伤的样子,似在送别即将远行的友人。
魏泽要离开了,树藤已经爬上了深渊。
在那日与邱志了结恩怨之后,他烧了尸体,没有让他暴尸荒野。说来也是唏嘘,如果没有邱志,他还在日复一日的凿洞,可邱志不起贪心,说不定两人都能活着上去,他是邱志的恩人,但邱志何尝不是他的恩人。
奈何一念之间,生死已定。
至于那颗灵藤种子,邱志没有骗他,的确长到了万丈的高度,只是一共花去了八十一颗鬼面桃,几乎用光了剩下的果实,而邱志才吃了六颗就爆体而亡,这灵藤就像是个无底洞,只要有灵气就没有极限。
外面已经很久没有动静,叶昀并未再扔人下来,应该是离开了,这也方便了魏泽行动,若是被人发现他从地底下爬上来,那桃树的存在就藏不住了。
舀了点水浇在树身上,虽然它自己会吸收水分,但魏泽还是想亲手浇灌。
“树啊,我走了,你多多保重。”他拍了拍树身,便离开了。
魏泽站在灵藤下,身上穿的是邱志的长袍,确切来说是件斗篷,这斗篷在多番打斗中,竟没有遭到一丝损坏,绝不是凡品。
临走前,他还搜刮了邱志的收藏,把能带的都带走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能让邱志看上的,不会差到哪里去,随他一块儿入土那就太浪费了。
带上母亲挖来的那个长得神似番薯的灵药,便没有再留恋的东西了,魏泽拉了拉灵藤,很结实,双脚蹬在崖壁上,开始万丈的攀爬。
外面从白昼到了黑夜,在别人看来普通的一天,对魏泽来说像过了一月之久,四肢酸麻,就想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他不敢在中途停留,一旦休息过了,再爬起来就愈加困难,他一直憋着口气,要一步登顶。
直到头顶的一线天越来越大,他能看到四角的天空了,再往上爬点,天空更广阔了,咬着牙继续,有繁星有月亮了,熟悉的样子让他热泪盈眶。他忍住眼泪不让掉下来,他还没成功,还没彻底脱离深渊的牢笼。
一米又一米,一步又一步,终于他探出了深渊。魏泽一个翻身,躺在了日思夜想的地面上的土地,久违的安全感,让眼角滑落一横晶莹。
“哈哈哈,哈哈哈……”他一直笑着,笑到感受不到四肢的酸麻,笑到再也流不出眼泪。
微风徐来,岁月静好,他呆呆的望着天空,从群星拱月到云蒸霞蔚。
“天亮了。”他喃喃道,“竟然在悬崖边躺了这么久。”
魏泽如梦初醒,赶紧起身离得远远的,要是一个不小心又要掉下去了。日出之后,阳光变得刺眼起来,他在地下带了三年,只有微弱的火光相伴,如今眼睛对光线异常敏感,动不动就酸胀流泪,若直接暴露在阳光底下,恐怕直接就瞎了,他戴起斗篷上的帽子,将脸深深藏在帽檐下,这样才好受了些。
魏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离开,似又想到了什么。回到崖边,他拿出骨锥,准备把爬到地面上的灵藤截掉,虽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再次长出来,但他能为桃树做的只有这些了。
可当他再次碰到灵藤时,一股源源不断的庞大灵气从手心中钻入,顿时撑大了他的脉络,整只手都粗壮了几分。灵气没有在体内乱窜,直接被拘到丹田处,没入白玉珠子内,连丝浪花都没翻起。
灵气吸了很久,整根灵藤迅速地枯萎,发黄变干,失去了生命力,轻轻一扯就化作齑粉,落回深渊之内。
“喔,还挺厉害的。”白玉珠子足足吸收了八十一颗鬼面桃的灵气,又没了动静。魏泽摸了摸肚子,这下不用担心有人会下到深渊里去了。
“我回来了!”他冲天嚎了一嗓子,向着印象中的镇子奔去。
但这印象已经是三年前的了,山川河流都不再是他认识的模样,沿着路走迟迟不见小镇。
“奇怪,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想找人问路都不可能。
没办法,只能选了附近最高的树爬了上去,而这一看倒真的看出东西来了,荒野的尽头有建筑群。
“就去那里了。”魏泽没别的去处,他要先到有人地方,好好恶补这三年来落下的东西,再寻找父母的下落。
虽然看得到建筑,但走起来也有相当一段距离,路途竟然经过一个小村庄,约莫二十户人家,村民们务农劳作,养鸡喂鸭,似乎都是些普通人,魏泽看着他们分外亲切,决定先去收拾一下自己,顺便打听点消息。
可村子对魏泽的到来格外警惕,见他一身华服斗篷,看似富贵,可整个人藏在衣服下看不清身形样貌。儿童们躲在父母身后,不敢靠近,村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交涉。
“这位前辈,来村子有什么事吗?”他弓着背想要看清帽檐下的样貌。
魏泽看着好笑,清了清嗓子,道:“我刚闭关出来,一身污垢,想讨几件干净的里衣和能梳洗的地方。”
“哦,原来是这样啊。”村民们都松了口气。
“来,里边请。”村长热情地把他领到自己的屋子,叫自己的老伴去准备洗澡水和衣服。
魏泽沐浴了一番,又要了刮刀和剪子,把自己的胡子和头发都修了修。清理完毕后,他将村长留在了屋里,有些事他想问清楚。
“村长,你可知道风铃镇?”这个镇子正是与父母约好了的地方。
“风铃镇?”村长摇了摇头,“敢问前辈这个镇子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何以这么问?”魏泽觉得奇怪,这跟知不知道镇子有什么关系。
“哎。”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自从灵潮过后,这很多个村子城镇都不见了,有些是被天地变化给毁了,像被山埋了,被水淹了,这些都算是有个好下场,而有的地方却出现了宝贝,人人都来分一杯羹,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人死了不少,连村子镇子都一起跟着陪葬了。您说的这个风铃镇,老朽从未听过,可能在也可能不在。说起来,我也是前年才在这里安的家,这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您要是想知道更多的消息,恐怕要到城里去了。”
“最近的大城是不是离这不远?”
“正是,沿着村口的路一直走,不到半日就到了,莲城已经是这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城市了。”
“莲城?你说那个是莲城?”
“是……是啊?怎么了?”村长被吓得不轻,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没事,是我失态了。”魏泽没想到自己竟然到了莲城,风铃镇只是中转站,从一开始他和父母的目的地便是莲城,记得他的小姑婆就住在城内,他寻思着,爹娘等不到我,会不会去了莲城?
“莲城内的是不是都是修士?”
村长摇摇头,“修炼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的,因为体质,年纪,天赋,悟性等诸多关系,不能修炼的人比比皆是,而有些人则是不喜欢打打杀杀,宁愿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在莲城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做做小生意,过自己的日子。“
魏泽松了口气,要全是像邱志那样的人,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用。
“前辈,您若是现在想去莲城,恐怕有些麻烦。”村长看他是个外来人,就好心提醒道。
“为何,这城不让进吗?”
“不是不让,是不让轻易进,前几日城里出了暴乱,不少门派的弟子都被杀了,可统军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城主一气之下封了莲城,里面的人一个都出不来,而在外面的也得严盘细查才能进去,一切都得等仙皇陵到了才能定夺。
又是统军,又是仙皇陵的,魏泽听得疑惑,细问之下才明白了大概。
统军是莲城的的护卫队,归城主所管,协助他管辖城内的治安,人口,资源等方方面面,只是如今的城主又都隶属于仙皇陵,这仙皇陵乃是当世大势力之一,其主人曾是灵潮之前的统治者,如今为了稳定乱世的秩序,以武力震慑四方,只要在各大主城内,无论是大教之首还是一方霸主,必须遵守城内的规则,否则仙皇陵必施以制裁。
也正因为如此,众多教派的弟子在莲城内接连被杀,城主必须给出交待,现在城中人心惶惶,虽不禁止入内,但为了防止个别人趁机作乱,要进去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仙皇陵对此事也很看重,不久就会有重要的人物亲自降临莲城。
了解了这些信息后,魏泽神色凝重,外面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啊。
“前辈若想进城,必然要打点一番。”村长看魏泽一言不发,以为他在苦恼。
“如何打点?”
“那些士兵虽是守城的,但他们也是修士,也需要修炼,只是他们没有能力去得到更多的资源,就靠平时拿俸禄,所以……只要给些好处,自然放你进城。”这村长也是个人精,深谙其中套路。
“那给他们什么样的东西,就会放行?”
“这个就看前辈有多大方了,修士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并不知道他们需要用到什么。”村长沉吟片刻道,“如果真的拿不准,给石晶币总没错。”
“石晶币是什么?”
“前辈不知石晶币?”村长看魏泽的眼神更加奇怪了,心想这人不会是深山里出来的吧,怎么什么都不懂。
每次被人戳破事实,总是最尴尬的时候,魏泽干笑几声,“我一直闭关,对外界的事情不甚了解,这次修炼有成便出来走动走动。让您见笑了。”
“不不不,您是大人物,能为您解惑是小人荣幸。”村长诚惶诚恐地说道,“石晶币是一种贵重的货币,由特殊的矿石打造而成,在修士之间很受欢迎,只是它价值高,一般的修士能有三四枚已经很不错了。”
“那石晶币长什么样?“
“我曾有幸在城里见过,我给您画出来。”村长极为热心,找来纸笔,思索着画出了一个长条扁状的六角币。
“原来是这个。”魏泽了然,他在邱志身上可是找到了一袋这样的东西,粗略估计也有五十枚。
“关于入城之事我已心中有数,多谢村长解惑。”说着便起身离开了,按路程算,从这里到莲城要半日功夫,他不想再耽搁。
村长一路相送,走的时候,村里的孩童都围在魏泽的身边,问他能不能教自己修炼,魏泽摸了摸他们的头,说要等到他们长大以后。
他自己也是个普通人,还在艰难地撞开修炼的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