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伯父的鬼魂回到村北的祖坟里去后,老屋的里间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我晚上也不做噩梦了,睡的很香。转眼间,我长到了七八岁,俗话说,“七岁八岁万人嫌”确是如此。
我从小就很顽皮,家里没有我去不到的地方,就是家里的哪只鸡在哪里下蛋,我都了如指掌。
家里的小狗、小猫都害怕我,我常拿它们出气。正像母亲说的那样,“没有惹不到你的东西,小顽皮。”从她亲昵的语气中,我知道母亲特别喜欢我。
我的童年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度过的。
七十年代,大人们都知道,那是一个物质和精神都极度贫乏的时代。
大人们就是穿着自家织的粗布衣服,春秋几乎不用换装,想换也没有,就是那几件粗布衣服轮着穿。
冬天,大人们就是小棉袄子一扎腰,几乎都是同一的装扮。女人们则是一色的花棉裤、花棉袄,没有别的样式。
孩子们就是穿着家长给做的开裆裤,几乎能从春天穿到冬天。
说得夸张一点,下雨的时候,都挂不住水珠,为什么?因为衣服脏的都放亮了,就像刷了一层油漆!
做梦也没想到,现在居然穿上了高档的毛呢大衣,轻便舒适的羽绒服,各式各样的T恤,样式新颖美观的裙装,更有甚者。一件裘皮大衣就要上万元。
在我的童年时代,别说零食、玩具,火腿肠、巧克力了,就是喂小鸡的纯玉米面窝头,大人们还要藏起来,不让吃呢。
有的时候,看到母亲,从挂在屋梁上的干粮筐里,拿出黄灿灿的窝头,喂小鸡时,真是馋的在一旁流哈喇子,“太香了!”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只小鸡,跑到小鸡群里。抢着吃。
有时看到母亲把剩下的一块玉米窝头,再放回干粮筐的时候,心想,“不管想尽什么把办法,也要尝尝那坏窝头的滋味!”
好不容易盼到母亲上坡了,马上行动。
先搬过长凳子来,站在上面,因为个子小,够不着。再继续加高,又放上了一个马扎,再试试,差一点,一飘脚,哎!够着了!
现在想想,都有点害怕。你想想,一条窄窄的长凳子,再放上一个马扎,能牢稳吗?还没有人给扶着。但那时,一点也不害怕,那黄灿灿的窝头,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就是摔个粉身碎骨,也要尝尝“小鸡干粮”的滋味!现在就是在干粮筐里放上几个野生海参,我也不去冒那个险了!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就是这美好的童年,刻骨铭心的记忆啊!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翘起脚尖,快要拿到那块金灿灿的,令我垂涎欲滴的窝头时,惊险的一幕果然发生了:在刚翘起脚尖的那一瞬间,只觉着脚下面的马扎,失去了平衡,歪向了一边,“不好!”就觉着整个身子,在马扎歪倒的那一瞬间,从高处几乎平着摔落下来。
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了害怕,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闭着眼睛,大喊“救命!”心想这下完了,这么高,要是头先着地,我必死无疑了!
我吓的使劲闭上眼睛,任由身子往下坠落。
我这时,已经吓得几乎昏了过去,又好像是在梦中,忽然听到里间里又有了说话的声音:“老头子,不好了!外屋里的小孩有难!再不救他,就要没命了!”
好像大伯父鬼魂走的时候,说什么是我的太奶奶的声音。
“孩子,我来了,不要怕,你大伯父走的时候,把保护你的任务交给我们了。我们是你的太爷爷,太奶奶!”
感觉自己的头就要快着地的时候,心想,一定先是咚的一声,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头都摔碎了,还知道什么!
正在等待死神降临的那一刻,却感觉好像有一双力大无比的手,把我托住了。一只手托住我的头,一只手托住了我的小屁股,只感觉软绵绵的落在了地上,还是惊魂未定,不敢睁眼。
“太孙子,不要紧了,睁开眼吧!太爷爷和太奶奶在这呢!”
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真的有两个老人在看着我。
只见我的太爷爷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眉毛胡子都是白的,眉毛很长,几乎盖住了眼睛;胡子有一尺来长,看上去,真像一条银色的瀑布倾泻而下。
太爷爷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用手托着胡子,笑嘻嘻的在看着我。
太奶奶上身穿着蓝色的对襟棉袄,上面绣着两朵白色的牡丹,下身穿一件绿色的长裙,还绣着一对戏水鸳鸯。
用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在我的身边走来走去。
“都怪我,只顾着绣花,忘了外间里的太孙了,你也是,还睡什么午觉,要不是我看见的早,你才跑出来接住他,要不这孩子就难逃此劫了!这就是命,这孩子虽是碧霞元君祠里的童子下凡,但是真要修成正果,要经受九九八十一难,也真够他受的。幸亏泰安奶奶非常喜欢这个小童子,才准许我们这些些死去的先人,暂住阳间,特设冥位,保护这小童子,只要他到了五十岁,就不用保护了,就能修成正果,安度晚年了,他还能享受四十年的福禄。这孩子寿限九十,卒于孟春之时。”
“老婆子,你也不要自责了,我们的太孙没事就好。我以后不睡午觉了,瞪着眼看着他,在他的外祖母没来之前,一定不能再出什么闪失了。
这孩子真要出了事,泰安奶奶怪罪下来,我们承担不起。
这孩子可能吓掉魂了,幸亏他的魂还没跑远,要不就麻烦了。我这就把他的魂招回来”
只见太爷爷双手合实,闭目默念。不多时,只见一道金光,“嗖”的一声,飞了进来,在我的头上,嗡嗡的响着,盘旋了几周,忽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好像睡了一觉。再看,那个马扎,确确实实的还在那里倒着,悬挂在屋梁上的干粮筐,还在来回的悠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