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敏节自从太子被立,就在东宫。是诸王中,和范惠政走的最近的,而且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太保。同在太子府,都是名义上太子的老师,卫然成自然和他走的很近。而围在太子,这未来天子身边的人,各式各样,各怀心思。在为太子整体把舵,能协力做事的,整个太子府也就这范敏节。
这次离京,一是卫家的宗庙落成,卫然成必须举家而归;另一方面,就是有这东越王在。而且约好了,在太子有事定夺不下来,而且不听范敏制的时候,就写书信给卫然成。这两份书信,内容正是应着这个节奏来的。
太子府的信中在征求卫然成的意见,而东越王的信在说他的建议和分析。事情牵扯到魏王范宽子。这主政西北的魏王,现在治下的雍凉二州,乱成一团麻。离开京城前,雍州的战事一直就是朝堂和太子府议论的焦点。本来普遍就对魏王雍州战事一直以来的种种不当处理各种议论。这魏王不知收敛,反而和雍州刺史、韩城太守官司打到了朝堂上。这魏王想在朝堂上压过雍州这些官员,特地写了信,让太子为他使力。太子府的这份信,写明了太子的意思,一定要助力这个祖爷爷,东宫如今最重要的依仗就是范家这些分封王,而且魏王年龄、号召力、地位在分封王中都很高。当然也写明了顾虑,如今普遍对魏王的不满,如只是一味偏袒,怕引起朝臣的反感,进而让如今把控朝廷的郭家因此做文章。后面这些,显然是东越王的意思。
东越王的信先是解释了他不赞成支持魏王的原因。一是,魏王在分封王的影响力没看着那么大;二是,魏王在雍州一系列事情上所留的名声太差;三是,魏王此时只是借东宫的力,平时对东宫可没对皇后那么殷勤,不值得帮;四是,东宫与皇后之间微妙的关系,如在此时上态度过于明显,对东宫、对太子都无益。然后接着说,相信这些话不用说,你都清楚。但你回信时,可以顺着太子的意思来,以免人们在太子面前指责咱们搞联合。他预测,以现在的形势,魏王都督西北军事的位置,等不到回信就会被免去,所以如何回信无关紧要。但要紧的是,怎么规劝太子行事低调,别整天和常山王、广汉王这些同龄的叔叔们混在一块,皇后和郭家已经开始警觉了。
卫然成边吃早饭边看宗樘看一遍看书信。羊奶确实不错,新鲜是一方面,肯定有特殊的处理方法,才让羊奶有如此的香味而不是腥味,卫然成心里琢磨。他有这个爱好,凡事都有探究和琢磨的心思,不只是掉在文字或礼法眼里。
不过还是忍不住琢磨,该怎么回复太子?这个做事张扬、没定势的太子,怎么劝呢?要是能劝,在京城就劝住了,何苦在这回家的路上?从看完范敏制的信开始,卫然成就在头疼这虑事周全的东越王是个什么意思?
宗樘看完,抬头看一眼卫然成,又低头翻信,仔细看信的措辞。卫然成这会已经吃完,问:“看出来这东越王的意思来没?”
宗樘这会在仔细看东越王的那份信,摇着头说:“这东越王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看完信件,这事就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先不说东越王怎么想?这太子该怎么劝?就他那一意孤行的性格。”卫然成苦着脸说。
宗樘这会把信放在了桌子上,似乎明白过来点味道:“顺着太子的意思,去劝太子?”
“怎么讲?”卫然成看有进展,追着问。
“东越王不是说了在魏王这件事上可以放心支持太子的决定。而借着支持,细说一下魏王的事,不是从太子的角度,而是从魏王的角度。”宗樘抬头看一眼卫然成,“看魏王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境地,走到和自己的属下在朝堂上撕架的地步。其中很多功课,不正是咱们太子爷需要学的吗?如果这魏王,不一意孤行、自以为是,赈灾不会搞的一塌糊涂。如果他能知道隐忍、适度的退让,不会逼得陇人举族造反。如果他能一味张扬、善于采纳意见,不至于和尹远辰这样把架吵到朝堂上来。如今魏王这状况,不正是我们太子一个可好好学习的反例吗?进而再说他和那些叔叔们关系的时候,劝他知道大局,适当隐忍,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卫然成连连点头称是,又摇头:“这范敏制在信里说清楚不就好了,老玩这种游戏,不把话点透。”
“这就是东越王,说话总绕着三道弯。不过,和咱们这个分寸,他一直也在拿捏。如果话都直说了,不就让咱们觉得**纵吗?”
“好吧,想的还真是多。幸亏有你,不然我还真弄不清楚这些弯弯绕。”卫然成连连摇头,“那就快按着你刚才的意思回信吧。”
“爸,我刚才在教育习之。找我有事?”门口传来之质的声音。卫然成回头,看他已经站在门口。
“好吧。刚聊完。去让齐趣把这收拾了。再把笔墨拿过来,你跟着宗樘给太子回一下信。”卫然成吩咐卫之质道。
之质转身出去叫齐趣,而卫然成又对宗樘说:“这一路所见,特别是昨天他弟弟范敏节做的这些事,要好好和他这个东越王说说。正好你回太子的信,我写给他的信。”
这会齐趣已经进来开始收拾桌子。
“雍州和玛人、陇人弄成这个局面。如今这并州,照现在情景下去,和塞人、栗人一样好不到那去。过不了太长时间,这并州就是今天雍州的情景。”卫然成接着感慨着说。
“是啊,而且这塞人、栗人,善于骑射,体质又强于我们周人,战斗力不是玛人、陇人可比的。到时候,恐怕局面更糟。昨晚等你们的时候,派出去的人看到了押送的栗人。回来他们群情愤慨。昨晚进城的时候,想必太师也觉察到了。”
“是啊,昨天一落座我就问乌都桓,他倒是爽快,都直说了。”卫然成点头之后说,“不过咱们现在倒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有周潭的情面在。”
正说着,之质拿着笔墨纸张回来了。只有一份,卫然成示意他再去取一份。
“只怕这情面,也仅仅是现在。”宗樘摇头说,“一早就被习之吵醒了,被她这问了一堆问题。说昨天太师和一个胡人的对话听不明白。”
“是啊,我还正想和你聊聊这事呢。”卫然成一听他这么一提,跟着说,“她是不是和你说了大概的经过了?”
宗樘点头称,说:“还让我详细解释了栗人、塞人是咋回事?周、北夏和现在是什么关系?一早天没亮就被她吵醒了,一直问道太阳升到半山腰。”
看宗樘苦笑的样子,卫然成笑着说:“这丫头,就是不能有不明白的事。刚之质说教育习之,是不是也是因为昨天的事?”
宗樘笑着说:“老爷明鉴,昨天他就叨咕着了。他们俩,一个静的像水,一个旺的像火。一个太沉稳,一个太活泼。很难融到一块去的。”
“是啊!”卫然成叹着气,“不过,说回到那个胡人,那个栗人。见识确实不一般。习之肯定问你他怎么一张口就知道我们从京城出发十来天了。”
“确实不一般,刚习之就在不停问我,为什么那年轻胡人一看到就什么都知道。”宗樘也点头称是,“从车马、穿着上,特别是卫队的服装上,判断咱们从京城来并不难。能算的准时间,说明他肯定在京城和并州之间来往过多次。”
“不过看那胡人年纪都不到二十。看着比之质还年轻一些。”卫然成感慨说,“而且深知胡人的历史,对胡人和周人的对立也有清晰的认识。刚你说的,塞人、栗人善骑射,他也说了,扛着伽,挑战着问我,不怕有一天,和他换个个,被囚换成我?”
“说这么狂的话?”
“可不,那个急脾气的郭立智,气汹汹的打的他血肉模糊。狂是狂,以现在的趋势下去,我们周人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这些胡人的囚犯了。”卫然成感慨着。
“那倒不至于,这些胡人,凶悍是凶悍一些,可难成大气。没有法度,没有学问,如何驾驭这么庞大的国家。”宗樘试着去劝解卫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