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沉渊前脚出了梧桐苑,碧落后脚就进来了,锦鲤冲她一笑说:“鬼聪明,你故意的吧。”
“王爷若不在,姑娘还得高兴些。”
“说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也是没胃口了。”锦鲤摆摆手,“端走吧。”
碧落看锦鲤的眼神中很有几分落寞,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说:“顾先生今日还是要来的,估摸过不许久便到了。”她收拾了碟碗出去,正看见孟煜同顾祈谈笑风生地进来。
“无心那姑娘在吗?”顾祈冲她邪里邪气地笑了笑。
“姑娘在里屋。”
“那行,你可以走了。”顾祈自顾自拉着孟煜走了进去,没再管碧落。
“往日里,她该出来了。”碧落出去时,听见孟煜轻声说道。
“出来什么出来,腿让龙沉渊那个疯子整成那样没废了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着她出来?”顾祈就跟吃错了药似的,劈头盖脸说了孟煜一顿。
进了里屋,锦鲤早听见二人对话了,见他二人进来,打了个招呼:“来了?顾先生,”看见孟煜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脱口而出,“……孟先生。”
“你俩的关系这么僵硬吗?”顾祈一面检查锦鲤的腿,一面念念有词,“我还以为你俩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呢……”
“顾先生!”
“无欺兄!”
我说错话了吗?顾祈无辜地看看锦鲤脸上的恼怒,还以为是锦鲤害羞了,可转头再看孟煜脸上的无奈,却觉得这里面有套头儿。
“是不是龙沉渊那臭小子横叉了一杠子?!”
“说我什么坏话呢?”龙沉渊出去溜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便又转回了梧桐苑,正巧听见顾祈这一句话。不过他倒也不生气,他和顾祈虽说是同年,但他是年末生,顾祈年初生,里外里差了有一岁,顾祈叫他臭小子虽然听着有点差辈,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随意侃侃。”锦鲤拦住顾祈的话,免得待会尴尬起来谁都不好办。
“那请王爷出来一下。”顾祈收了那怒气冲冲的样子,拉着龙沉渊出了门。
孟煜和锦鲤四目相对,有一丝尴尬蔓延开来。
“离离。”孟煜坐在床边的脚凳上,仰头看着锦鲤。锦鲤心里一滞,下意识低头看他,却又一下子扭头回去。
说了不见,他还要怎样。
“别这样,离离。”孟煜低着头,不再对着锦鲤的眼睛,“婚丧嫁娶,总归是要有个归宿,身后事你我无能为力,可这生前事,还不由得搏一搏吗?师父同我说‘尽人事,听天命’这事,不也是这般?王爷,又并不是那般苛刻的人。”
锦鲤回道:“这一搏,不论成败与否,都定然要与殿下扯了面皮,成了倒也好说,若是败了,你在长安,还能呆上几天?”
“人生在世,总想那么多,不累吗?”孟煜突然抬头看着锦鲤,目光如炬,“既然俱为孤家寡人,何不执手,放肆一场?”
锦鲤被这话说得诧异,低头对上孟煜目光灼灼。突然间放下之前顾念的一切。她原本无所顾忌,能于险恶江湖恣意妄为,对上王权,至多不过舍命陪君子罢了,顾忌,不过是顾忌孟煜的身家,眼下孟煜亦是如此,她还顾忌个什么劲儿呢?
“那便,于年节之日完婚,弗之以为如何?”锦鲤的确是有些雷厉风行,三言五语,便要定下婚期。
“好。”孟煜一口应下。年节,与当初同王爷打下的约早了近一个半月,但锦鲤主动提出,即便是不合约定,王爷应该也无话可说。
屋里倒是恢复了一团和气,两人言语之间甚至颇有暧昧之意,可这院中就不一样了。
顾祈拾起鱼塘边的枯草,信手扔进鱼塘中,塘中两尾锦鲤不知是喂养不当,还是有意而为之,显得有些清瘦,无声地吞着扔下去的草叶。
“沉渊,锦鲤姑娘同你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呢?”龙沉渊反问他。
“至多不过是主仆罢了,她对你并无丝毫情意。”顾祈的话说得语重心长,“倒是同弗之他情投意合,你何不放他二人一条生路呢?”
“什么生路死路,我只道我心悦她。”
“不信你就试试,她变着法儿也会推了你的婚事的,现下之所以这般婉转,不过是担心你对弗之下手,不然,她早就离了这王府,回奔青花坊,或是直接嫁与弗之了。”顾祈说得有点怒气冲冲。
龙沉渊愕然抬头,却只能在心底轻叹。
锦鲤,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回眸,看我一眼。
两人在院中四目相对,一怒一伤。锦鲤却是让孟煜抱着走出了房门,走进院里,头倚在孟煜怀里,乖巧无比。
“王爷,无欺兄。”孟煜走到二人之前,附身微一行礼,锦鲤也冲二人点点头,算是行礼。
“我说什么来着?这才像个样子!”顾祈咂咂嘴,恢复了那般玩世不恭的样子。
“年节将至,二位可有心思去街市上转转?”锦鲤开口。
顾祈一听,看向龙沉渊,那意思明显是:人小两口想出去,你打算怎么着?
“正有此意。”出乎顾祈意料,龙沉渊一口答应,“想必无欺也是同意的了?”
“那是自然。”顾祈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这不是成心找不痛快么?
三个男人各怀心事往世王府大门走,锦鲤却突然挣扎着要下来:“这样上街……成何体统……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说着就从孟煜怀里跳出来,双脚一落地,一阵剧痛从小腿直达全身。
“啊!”孟煜也算手疾眼快,一把揽住锦鲤的腰,将她拎起来。也亏得锦鲤身子奇轻,不然以孟煜一介书生,怕真是难以坚持。
龙沉渊看不下去了,吩咐一个路过的丫鬟:“去将那架轮椅推来。”
不多时,那丫鬟将轮椅推过来,锦鲤坐上去,由孟煜推着,继续往外走。
“王府里怎还有这?”锦鲤抬头问。
“北下伐吕的时候,本王受过一次重伤。”不等孟煜接话,龙沉渊主动将话接了过去,“吕国将军一箭正中膝盖,在这轮椅上坐了一年有余。不过也正是那次,我将无欺掳回了我大幽。”
“没有的事!”顾祈跳脚,“根本就是你受了伤,我同情你才给你治得伤,你哪来那么多说法?”
“噗。”锦鲤轻笑出声,“顾先生好生有趣。”
“论口才,不比孟弗之差。”顾祈相当不要脸。
顾祈和锦鲤说着话,逗得锦鲤嘴角一直勾着,就没放下来过。孟煜虽然推着轮椅,却和一旁袖手前行的龙沉渊一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行四人走了不远,便到了紫樱街。龙沉渊的面具实在是扎眼,刚进街口,就被一群少女团团围住,逼得这四人匆匆找了个茶楼上了雅间,才算安心。
“你们陪她出去走走,我还是待在此处不动为好。”龙沉渊苦笑一声,拨弄了一下茶炉里的炭火。
“那……”孟煜迟疑了一下,对顾祈道,“无欺兄能否先陪离离出去转转?小弟有些事情想同王爷商议。”
“好,好。”顾祈巴不得这二人在这儿谈个利落,推了锦鲤转身就出去了。
走到街上,远离了茶楼,顾祈的脸上又显出那狐狸一般的笑:“鲤丫头,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锦鲤声音平平,听不出变化。
“真的?”顾祈低下头,凑过脸去靠近锦鲤的脸。
“怎么可能?”锦鲤笑起来,“你怎么也下来了?”
“想起来了?我是谁啊?”
“狐爹,你还能再逗点儿吗?”锦鲤抬手去抹眼睛里笑出来的泪,“明明就是只狐狸,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哈哈哈哈……”两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好像抹平了世间的沟壑,一望无际,无比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