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蒲、邓二人除了问出那女子名叫慕容莲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有用的话。赵凡生年方二十五岁,小蒲未兆两岁,正是大好年纪,却生得呆头呆脑,让人好生无语,难怪慕容莲嘴上全是抱怨。不觉已是月上中天,三更时分。慕容莲缓缓而归,笑盈盈说:“凡哥哥,喝得高兴吗?你看我对你多好,爹爹平日里都不让喝酒的,一出门我就给你找了顿好酒喝。”
慕容莲向两人道了别,挽过赵凡生的胳膊住进别屋去了。又住了两日,还是不见有别的甚么人来;慕容莲每天都将赵凡生硬塞给两人,弄得蒲未兆好生无语。
待到第三日平明,岛上来了一大批人,每人手中都持有刀剑。那些人三三两两,无论认识与否,见面都习惯性的拱手作礼,打个招呼。只一片刻,空无房舍便已住满大半。蒲未兆来到隔壁屋子,里面有三个大汉举杯豪饮。蒲未兆拱手道:“几位兄台,我打听一下,这里是怎得回事?我在这呆了六日都不见人烟,今日怎得来了这许多人?”
为首那个大汉大声笑道:“小兄弟是才来的吧?这兴武盟的盟会每年都要召开好多次,每次都是前一个月就把暗号做好,小兄弟怕是不知道这些,所以才来的早了吧。”
蒲未兆算了片刻,自两人看到暗号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天,自己是真的来得早了。山何故也是见了失散多年的徒儿,心下大喜,将这末微细节忘了没说,以致两人在岛上腓侧了多日。蒲未兆待要离去,而那几个大汉却强将他留下喝酒。他这一下子见到了许多江湖人士,也是心中大喜,想也未想便留下大喝,直到海吐。
主位上那个大汉名叫赵平威,旁边两位分别叫做许棠、罗成,江湖式微前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散魂殿的弟子。散魂殿以用毒著称,镇殿之宝名唤“赵氏散魂散”,其药多有威名,中药者或是即刻全身溃烂而死,或是功力高者能撑上一两日全身脱血而亡;“赵氏散魂散”最为著名的一役便是当年红尘客栈中那场大战,当时的殿主赵天龙虽说死于那场战役,却也给孤渊笃上了毒。凭孤渊笃之强,也没撑过半年便吐血不治身亡。
蒲未兆从未在江湖上走过,自然也不知这些旧事,孤、龙传上面也写得不是很清楚。吐了许久,待到腹内慢慢平复,蒲未兆起身告别,然而刚一站起便软倒在桌上。赵平威笑道:“蒲老弟,真个对不住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吃饭不给人下毒还真是手痒。不过你也别怕,如今江湖一家亲,我们也不会害你的,只是给你下了点迷药,睡几天就好了。”
蒲未兆听得亲切,回了他一句:“好你个赵平威。”然后便呼呼睡去。这一睡便睡了三天三夜,按赵平威的说法,如今江湖式微,大伙练功不容易,他们练毒自然也不轻松,故而用量用多了,这亦是没办法的事。
第三日蒲未兆醒来时,小村子已然客满,再无多的一间房舍。又呆了一日,蒲未兆刚出门便看见一个白衣银面具男子往树林走去。亭午时分,山何故来找到两人,说盟主已到,现下即将召开盟会。山何故领着二人走进树林,林中已有许多江湖人士。一个壮形大汉将林中一颗大树拔起,树根处豁然露出一个大洞,那便是兴武盟真正的总坛。大洞边上刻有梯子,大伙按着顺次排队一个个都都顺着梯子下了去。下去之后,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洞口,每个洞口都插有火把。
众人都往其中一个洞口走去,蒲未兆不解,山何故笑道:“你仔细观察火把有什么不同之处。”
蒲未兆看了许久都没得出结果,邓昭武却说:“蒲大哥,你看,这个洞口的火把中央插了一根银针。”蒲未兆当下便明了。想不到兴武盟竟将总坛做得如此隐蔽,先是渔村渡口,再者渡长江,到了岛上还得拔树取道,下了洞中还有火把玄机。
山何故笑道:“这里每处洞口走到底都会有一个大厅,每次盟会都会选用不同的洞口,这只是为了安全起见,说不定这群人中就混有朝廷奸细。”
每处洞口走完便会再次出现三个洞口,如此循环,待到走了四五个洞口之后,众人来到一座石门之前。石门右方写着“月满则亏”,左方写着“物极心反”。山何故走到石门前,在“心”字的两点间画了一撇,将“心”字写成了“必”字,接着又在“亏”字最右下角的一点上按了下去,石门便轰轰的两扇扉开。
进了石门,只见一个偌大的大厅。厅中央建有一个擂台,台上方屋顶有许多小洞,洞连接地面,透了缕缕微光照在台面上。四周围的墙壁上插满了火把,将整个大厅照得大亮。台上有三张座椅,最中央的座椅上,坐着的便是银月盟主;右方坐着林靖,左方虚位。
蒲未兆几人随大流盘坐在擂台旁边,后面陆续有人进来;待到人几乎到齐,林靖挥手止住了喧闹。这林靖生得浓眉大眼,满脸胡渣,和一般镖师没什么不同。他说:“各位朋友远道而来,辛苦了。我看下面有许多新朋友,我还是先介绍一遍。在下姓林,单名一个靖,愧添为右护法,灭门前乃是天威镖局的镖师。这位是兴武盟的建立者,银月盟主。左方的位子是左护法金面佛的位子,左护法有要事不得脱身,故而没能赶来。”
歇了片刻,他接着说:“此次召大家前来,主要是有两件事宜。第一件,传闻那个皇帝现今已染重病,当不久于人世。”
先是听得一个女子一声“啊!”,随即淹没在喝彩的声浪之中。林靖面无表情,说:“大家听我说。朝廷在年前便知道了兴武盟的存在,现今皇帝自知活不了多少时间,打定注意要在入土之前将兴武盟铲平,好给下一任皇帝留个清平。现下已有大批皇宫侍卫南下,志在摸清兴武盟究竟。”
沉默了片刻,台下的人纷纷露出恐慌的表情,当下便有人嚷道:“难道说我们真的没希望了?”“不要,不要,我还不想死。”“大哥,我看我们还是投降吧。”“姊姊…”
林靖继续说:“大家别急,这第二件倒是好事。北周已被杨坚的隋国取代,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国内了。”
“北方朝廷的事干我们鸟事?”声音不知是从何处飘来的。
“呵呵,”林靖笑道,“杨坚有意挥兵南下,只是现今朝廷初立,北方还有诸多事情缠绕,得不出空闲罢了。”
一个瘦小的汉子说:“北朝南下,倘若陈国被灭,我们都会成了亡国奴,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赵平威凑过去拍他的肩膀说:“你见识太短了,北朝南下才好,不管输赢如何,朝廷总有得忙,到时定没有空闲打理江湖。”
林靖微笑不说话,那个瘦小的汉子一点一点瘫软下去,口中不断吐着泡沫。众人惊恐的看向赵平威,赵平威头也不回,只说了句:“开个玩笑而已,吐完就好了。”
林靖止住众人,继续说:“北方朝廷虽不得空,但是北方的高手却很有空闲。杨坚派了一小批高手先行南下打探情报,呵,这些人已经和我们兴武盟联系上了。杨坚的第二批高手也开始逐步南下了,这批高手将会帮助我们度过这次难关。”
台下先前惶恐的神情忽而变成了喜悦,然则还是有少数人郁郁然。当下一个声音响起:“杨坚为何要帮助我们?”蒲未兆一看,原来此人便是邓昭武。
林靖答道:“自然要说。杨坚让我们在他将来举兵南下之时,做他的内应。不过他也承诺,事成之后,他会解除南方武林禁令。”
邓昭武冷冷说:“这么说你们同意了?”
林靖微笑道:“当然。”
邓昭武怫然起身,说:“哼,你们这是卖国求荣。江湖虽然灭了,却也还存在大家心中,江湖的形象也还是光明正大。你们这样做,是在砸自己的招牌,纵然有朝一日江湖复兴,谁还愿意加入这样的江湖?迟早他还会灭亡!”邓昭武转身便走:“这样的兴武盟,不参加也罢!”
“哼!由不得你任来任去!”银月拿过一柄短刃,挥手往邓昭武扔去。蒲未兆拔剑上前挡过,说:“除了衙门,这世间还没有哪个地方是不能任意去留的吧。”
林靖见蒲未兆招式精奇,连忙示意放过邓昭武。邓昭武知蒲未兆不愿离去,只道了声别便自己走了。林靖向着蒲未兆说:“这位兄弟怎的看这件事?”
蒲未兆两步走去,说:“我也没什么看法,只要江湖武林能够重现,是谁当家做主那不****的事。不过,如今江湖式微,到底是怎样造成的,如果不想清楚这点,只怕以后还会重蹈覆辙。另外,说到底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如果能够自己解决那更好。当今矛盾,首当其冲便是余子清,我们应该先杀了他!”
周围哄声大起,一时间大厅充满了各种言语。一个老瘦子说:“就你那毛还没长全的模样,全是屁话,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嗯?”蒲未兆目光中杀气大放,生生逼得瘦子不敢说话。旁边又一位大汉嚷着说:“哼,余子清算什么,他就是个朝廷的走狗,除了会舞文弄墨,外加长的白嫩,别无长处。在座的要杀他易如反掌,那轮得到你来发号施令。”
“哼,”蒲未兆轻哼一声,“那你怎么不去?”
“我,我,我只是懒得理会他罢了。”
“狡辩!技不如人不敢前去就明说,还这般虚伪!我看江湖上就是多了你这类人才会到了这步田地!”蒲未兆语气凌厉,说得大汉字不成语。大汉面上青筋暴起,操着大刀就向蒲未兆砍去,口中喊道:“欺我太甚!”
蒲未兆虚身避过大刀,膝盖扬起,踢飞大汉。大汉沿着直线飞出,撞在擂台边缘,口中吐出几口鲜血,俨然是受了内伤。大汉原先坐的方向又窜出十几条人影,纷纷向蒲未兆砍来。那些人和大汉同属一个门派,名唤平江派,此派气量最为狭小,故而在原先江湖上名声也不怎么好。
台下之人娴熟的让开一片场地,明显是时常发生类似的事件。蒲未兆迎向冲来的第一人,单手抓住他握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带动剑鞘横打在那人肚子上,将那人打退出去。后方的人此刻也已到达,在蒲未兆打退第一人后,将蒲未兆包围在中央。蒲未兆用未出鞘的剑格挡,在刀光中游走。
当下避开一阵刀光,蒲未兆右手持剑柄甩出几朵带鞘剑花,打在两人胸口,那两人吐了口血便已软倒在地。此时合围之圈有了裂口,蒲未兆从裂口走出,转到另一人身后,左手成刀砍在那人后颈,将那人砍晕在地。
人群之中,慕容莲一脸兴奋,不住挥手喊着:“好耶,好耶,姓蒲的,加油啊,使劲打,别客气呀。”
赵凡生拉了拉她,刚说了声:“莲妹。”慕容莲便挣脱了他的手掌,一下跳到场中,从怀中掏出一根玉笛往最后一人头上敲去,那人登时被敲的满头血花,瘫倒在地。慕容莲毫不在意的揩尽笛子上的血迹,摊出手掌伸向人群,说:“在家千日学,出门常练之。学擒拿、功法、靠打,学斧钺、枪刀、剑法。只学得:枪有譜,拳有论,不怕名师当场问。枪扎一点,棍打一片,刀削节腕,镖打闪点;拳是金丝缠腕。浪迹江湖多少秋,走遍天下访朋友。五湖四海都游遍,到处卖艺把师投。名师拜过无数位,宾朋结交满九州。俺自小尽读诗书,同时好习拳棒。先学扎枪、劈刀,后演梢子、棍棒,铁尺、拐子、流星,钩镰、鞭、鐗、镗。学会拳脚艺,乃有外出心。艺高人胆大,四外访知音。自古英雄出少年,从来豪杰在青春。学会拳脚艺,文明知艺高。行动不露相,到处访英豪。习字念文章,学武演刀枪。踩下平稳地,才敢安拳场。哎哎哎,各位朋友听一句,在下表演也费力,若是看得还尽兴呐,顺手扔点铜板子呗。”
“莲妹!”待等到慕容莲说完这一大通话,赵凡生才挤进场中,拉着她的手就往边上走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江湖人士愣在原地。
台上银月微微起身,问蒲未兆说:“你是决意刺杀余子清了?”
“当然!”然字还未说完,银月早已拔剑而出,平地趟腿俯冲至蒲未兆跟前。蒲未兆一个激灵,向后一仰避开锋芒;见长剑继而下挥,他连忙一个转身游开。孤渊笃留下的秘笈第一个要诀便是“快!”,以致蒲未兆速度快了银月许多。
一击刺空,银月已到了石门之前,他并不在意,头也不回,负手说:“哼,找死!”说完大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