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我说,“全市都传开了!”
“他们怎么说的?”于晓琴问。
“还能怎么说!一个年轻有为的开发商在自己家里差点被饿死!因为他贤惠能干的老婆从来没在家里做过饭。”
“净听他们胡说!”于晓琴道,“储藏室里都是吃的,他找都不找,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把吃的东西放在储藏室,那谁能找得到!是不是都还没开箱呢?”我看于晓琴,“你看谁家过年桌子上不摆点糖果点心的?这知道的是你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发不景气,老罗买不起呢!”
“你少在这里小题大做!”于晓琴道,“我们家一天没人,摆出那些东西给谁看啊!老罗那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喝那么多酒的!醉的像死猪一样,电话都打得没电了也叫不醒他。他活该!哪年家里买的那些吃的,不是成箱成箱买回来,又成箱成箱倒出去?还能少得了他吃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我道。
“滚!”于晓琴瞪我,“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
沙发只有一人宽,于大小姐大咧咧的躺在上面,我这个主人只能屈居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太阳晒得暖烘烘的,两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我靠在墙上,感觉十分愉悦,忍不住搔了搔于晓琴。
于晓琴睁开眼:“干嘛!”
“不干嘛。”我说,“你晒不晒啊?用不用我给你拉住纱帘?”我用一通废话取代了我真正想说的,省的于晓琴又抖成筛糠,说我肉麻。于晓琴最怕我搞什么煽情了,每次我情绪上来,跟她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她都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得,直呼肉麻。
“不用!”于晓琴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叫道。
“若无挂碍在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啊!”我吟哦道,挺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有人做伴,清闲自在,对我来说便是人生的好时节。
熙熙攘攘的那些都是人,却不是伴儿。每当我处在那样的人堆里,总感觉比我一个人待着还要无聊寂寞。
于晓琴忽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吓得我一怔,脑袋磕在背后的墙上,把满脑子激情,---是感激之情---震得粉碎,“干什么!你想吓死我啊你!”我摸着后脑勺道。
“我突然想起来,要不你们到我家吃顿饭吧?也算是帮我消化消化库存?”于晓琴兴奋的说道。
“我……们?”
“是你们大家。我结婚后,大家都还没去过我们家呢,正好过年,去我们家认个门儿,热闹热闹。”于晓琴道。
“你会做饭吗,就请人吃饭?”我道。
“不还有你吗!”于晓琴道。
“打住!”我指着于晓琴道。
“不用你!”于晓琴一翻白眼儿道,“把小何叫来不就完了吗!”小何是于老爹家的保姆。
于晓琴是急脑疯,说风就是雨,马上拉着我研究起菜谱来。这个忙我还是能帮的。我这人就这脾气,你不能见我在邻县当老妈子,就真把我当成是老妈子。我当老妈子也得心甘情愿不是,你不能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把我当老妈子使。说到底是个尊重的问题。
于晓琴雷厉风行,第二天下午就打来电话,正式邀请。我一看这个时间点儿,就知道别人都已经定好了。到我这儿,就是通知一下。我这样说,并不是抱怨,如果我请客,肯定也会是这样的流程,先去落实几个主要人物的时间安排,他们确定了,别的人都好办,爱来不来,反正通知到你就行了。
于晓琴特意叮嘱让我早点去,帮着招呼。我这也是第一次来罗府,一进门,就被客厅的气派震住了。整个客厅都是深色调,却一点也不显得沉闷,反而透出一种厚重和华贵来。光是客厅大概就有我们家整个居住面积大,家具摆设玲琅满目,看的我这个一向崇尚白色极简风的井底之蛙目不暇接。
于大小姐竟然能有这样的品位,我以前还真是小瞧她了。我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为我们家将来或许有可能的装修作参考。
一过了春节,白天就长了,都六点了,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到,一进门无不都是先喝一声彩。女人们先来,就算是两口子也是兵分两路各自开车。09年是个丰收年,男人们都给媳妇儿买了车,就连几个没结婚的也都成了有车一族,只除了我。对了,还有郑燕儿。
郑燕儿难得和我站在一伙,说起有车的王猫和马敏,那是各种的呲牙咧嘴表示她的不屑。结合她的语气表情,我至少从她的话里领会了两层意思,一是说人,一个没结婚的女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花钱,那钱一定是来路不正。“……能和人小峰比吗?人家开着那么大的饭店呢!”第二是说车,与其几万块钱的车还不如不开呢!以为安着四个轱辘就都是车啊?
这一番话,让同为以十一路公车代步的未婚女人我站在一边不只是该庆幸还是荣幸。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我第一次觉得清贫也可以是一个优点,可以证明你的清白。
这几个人里面数樊荣的车最好,是一辆奔驰S级,听说得有一百好几十万。李军儿是个好老公,自己没有换车,给老婆却一步到位。
十来个人开来八九辆车,都停在楼下的过道上,引得过往的车辆不住滴滴的按喇叭。罗建东只得一趟趟跑下楼去挪车。
女人们跟着于晓琴挨个儿参观房间,不时有人问于晓琴某个物件儿是在哪儿买的,多少钱。于晓琴的回答总能引的女人们一阵惊叹。大家都知道于晓琴壕,但是都没想到能壕到这种程度。于晓琴叹着苦经,说装修如何的差点累死,挑选这些东西瞅的她眼睛都干了。众人也都跟着喟叹,说装修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听的我在心里直祈祷,老天爷!你让我也尝尝装修的辛苦吧!让我也把眼睛瞅干,人累瘫,好歹也体验一回不是人干的装修!我求求你了!
于晓琴这个女主人表现得十分称职,每个人都被她招呼的十分妥帖。平时和我一样埋在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原来是把秀才关在门外了,没给人家表现的机会。
餐具上来的时候,女人们又是一阵惊叹。碗,碟,杯子,都是成套的,亚光的杯壁上烫着细细的一道金边儿,薄的透光。再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这东西不寻常。我在书上常看到有钱人用什么骨瓷,我猜这东西肯定就是。每个端着杯子的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磕了碰了的,这么娇贵的东西!
于晓琴眼睛没白瞅干,上天入地的没少淘回好东西。
家里毕竟不比饭店或者办公室,这顿饭吃得热闹却不喧哗。吃过饭,又喝了会儿茶,人们便纷纷起身告辞。
“你怎么来的?”下楼的时候,梅小亮问我。
“我能怎么来?打车呗。”被郑燕儿那番话影响的,我说打车时简直有几分自豪的意思。
“那我送你?”梅小亮竟然还问!放着他的空车不坐,难道还让我再打车回去不成!
见我赖着他,梅小亮一脸嫌弃,两步走在前面。一出楼门,就听见小伟打开车门叫我:“绘姐,这边。”
我知道小伟是从来不会自作主张的,所以这绝对是华永利的主意。但我还是指了指身边的梅小亮,意思是他送我。
梅小亮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肯定是觉得我够意思,没背他而去。他哪里知道,我只是不想背叛的这么明显。
“你怎么不清个司机呢?”我上了车问。吕强他们几个一切都向华永利看齐,今年日子好过了,都不再自己开车,用起司机来。
“把我的车交在别人手上,我不放心。”梅小亮回头倒着车说道。
我把车上能打开的开关挨个打开,里外看看。梅小亮的车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看不见没有一点杂物。唯一的装饰就是后视镜上面挂着的一串佛珠,据说是一位高僧的随身之物,很多人想花大价钱请,高僧都不给。
“别乱动!”梅小亮道,“你这是什么毛病啊?一上来就乱翻。”
“人家都换车,你怎么没换啊?”我不理他,继续东翻翻西看看,问道。
“我这车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呢?”梅小亮道。
“行!是个成器的好孩子。”我学着他平时说我的语气道。
梅小亮喝喝的笑了两声。我发现我总是能把梅小亮逗的忍俊不禁的。这算不算也是个本事呢?
我也呵呵的笑了起来。
看着车一拐进城北,我想起来忙问道:“你不是说一过完年工作组就会进户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你以为政府部门做事向你做饭那样简单呢?那都是有流程的,得一步一步来。”梅小亮道。
“我真是一天也不想在这儿待了!”我道。
“那还不简单?赶紧嫁人呗!”梅小亮一脸谑笑看着我说道。
我咳了一声道:“我倒是想呢,可总得瞅对了人才行啊!”
“哼!”梅小亮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真怀疑你有那慧眼没有。”
这两天天好的出奇,屋里的暖气燥热逼人。我问老妈:‘老妈,再过两天家里是不是就不用生炉子了?’
“瞎说!”老妈忙着把冰箱里冻硬的猪羊牛肉拿出来,再把外面的肉放进冰箱,每天轮换一轮儿,防止肉坏了。“大正月的不生炉子?你想把我的花冻死啊!”
“那怎么这么热啊?”我说。
“马上就会降温!再让你不穿衣服!”老妈看了一眼我身上的半袖道。
老妈真是铁嘴钢牙,这话才说完,晚上的天气预报就说会有大范围的降温。
早上醒来,看见院里雪亮,我还想不会是又下雪了吧?下床一拉开窗帘,果然!又是一院的白雪茫茫。
“老妈!又下雪了!”我叫道。
“知道了!”老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今年这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场雪接着一场雪!”
“那我先出去扫去?”我边穿衣服边问道。
“等一等。”老妈道,过来把我的被子从被套里扯出来,出去铺在雪地上,拿根小细棍子使劲敲打着。打完被子,又把冬天穿的毛呢大衣皮草什么的都拿出来如法炮制,直到院里的雪从白茫茫变成灰呼呼。这还不算完,看见角落里的雪还是白的,又把我们俩的反绒皮鞋和雪地靴都拿出来,抓了雪擦洗着鞋面。老妈做起这些事来,兴头总是特别高,好像白捡了什么便宜似的。
我把老妈洗干净的鞋拿回家挂在暖气下面的挂钩上,忽然觉得一阵不舍。
在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现成的,可以不劳而获。温暖,热水,吃喝拉撒,都得靠自己解决。正因为这样,也就特别容易让人产生幸福感。终于洗了个热乎乎的澡,急着上厕所正好厕所里有一个空位,把炉子弄得旺旺的,听着炉火轰隆隆的燃烧,炉子上的水壶嘶嘶的响着……
一切都是辛苦得来的,所以拥有的也特别实在。
不像那些有二十四小时恒温,一拧就是热水,一按就可以冲洗的人,他们拥有这些就像空气一样习以为常,所以,也就不觉得这就是拥有。
一开大门,门口照例又被扫的干干净净的。自从那次我平息了小刘婆媳和王老师一家的扫雪纷争后,小刘每次扫院都会连带着把我家门口也扫了,弄得老妈怪不好意思的。
正忙着扫雪,听见巷子里一阵吵闹。老妈说这又是谁家吵起来了。我说爱谁家谁家,只要不吵到咱们家就行。听着声音由远到近,竟像是真从我家过来了。我凝神听着,有人伸手进来开门,我和老妈对视了一眼,直起身来。看见进来的人手里拿着文件夹,我一颗心轰隆一下落了地,可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