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闺女!”老妈道,“男人都是直肠子,他要是喜欢你呀,根本不会隐藏,也藏不住。”
“你不是说他城府深吗?”我不死心的说道。这才知道,我原来一直也没死心过。
“但愿是这样吧!”老妈叹口气道。
“老妈你别叹气,不管我以后嫁给谁,我肯定都会幸福的,你也一样,老妈,我们都会幸福的。一定!”我赌咒一样的说道。别人可能觉得我这话煽情,可我和老妈这二十几年相依为命的过来,都习惯了从对方身上寻找慰藉,也习惯了给与对方慰藉。老妈说我们最穷的时候,她连一双出门的鞋都没有,去给我开家长会,恰好遇到了她的一个老同学。看着衣着光鲜的同学,老妈说她当时不知道该把穿着一双破旧皮鞋的脚往哪儿藏。
这样的二十几年,母女俩就是靠着互相打气,才撑过来的。
老妈一来,就占据了厨房,三姐只能沦为打杂的,而我,干脆连厨房都挤不进去。只能坐在客厅看着她们俩配合默契,聊的一团儿和气,不是还爆发出一阵痛快的大笑。
华永利他们一动筷子就知道不是三姐的手艺。老妈干活精细,做什么都要个样子,尤其是做菜,讲究看好吃香,一桌子菜摆在那儿荤素搭配有红有绿,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吕强他们也借着来看阿姨,每天过来蹭饭。老妈的毕生绝学这下可算派上了用场,每天煎炒烹炸齐上阵,刚把早点的饭摊子撤下去,就又开始忙着准备午饭。
以前的早点,都是一些很简单的稀饭包子,牛奶面包什么的,老妈一来,每天都是‘硬早点’。一清大早屋里就弥漫着扑鼻的炖肉的香味,就为了吃一顿牛肉面。吃的几个人每天一放筷子,就直喊着要减肥了。
梅小亮吃饭挑剔,不吃香菜不吃葱。我们以前的做法,是把葱剁的碎碎的不让他吃出来,可我老妈知道后,每次都是做熟了先给梅小亮盛出去后,再给我们搁。吕强就和老妈开玩笑,说老妈给梅小亮开小灶,又说老妈这么疼梅小亮是想招梅小亮做女婿。
老妈现在不怕生了,也学会了真真假假的开玩笑,就笑着说:“小亮要是给我做了女婿哪,我头一件事就是把他给喂胖了!”
“阿姨,这可是不大容易!”李军儿笑道,“小亮天这种生就是瘦肉型的,光吃不长肉,再好的东西到了他肚子里都是滚粪蛋儿。”
“你才是瘦肉型儿的呢!”梅小亮说道,“我瘦,那是因为我以前吃不着阿姨给我做的饭!是吧,阿姨?我以后要天天能吃着您给我做的饭,胖不了才怪呢!”
“你这就叫蹬鼻子上脸!”吕强指着梅小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让阿姨现在就表态招你为上门女婿?你也不看看人家绘看上看不上你!”
我在一边喝粥,由着他们拿我开玩笑。心里也在奇怪梅小亮饭没见少吃,也不看见他怎么运动,可就是吃不胖。扁扁瘦瘦的看着就像是一个还在发育期的男孩子。和他同龄仿佛的吕强李军儿罗建东,却一个个都挺起了啤酒肚,脸都胖的走样了。
我们这里有一句俗话:瘦骡子瘦马养得,瘦人养不得。意思是长得瘦的人为人奸猾。我看看梅小亮再看看华永利,这两个人都瘦,只不过华永利瘦的不太明显。你很难从身材外形上来描述华永利,什么胖瘦高矮,帅气与否,他先声夺人的气势会让你忽略掉这些。
我无法分辨这两个人谁会是那个奸猾的角色,梅小亮?我摇头,我打心底不接受这个假设,我对梅小亮的信任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但我就是相信他。华永利?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大奸之人那?或者,不管是至善还是至恶的人在生活当中都是很少见的,大多数人都是像我这种中不溜丢的介于善恶之间。
“……别看他现在瘦,一结婚就会胖了,很多人都是这样。”老妈很有经验的说道。几个人还是在谈论梅小亮的胖瘦。
“这孩子原来是找不到对象给愁得。”吕强笑道。
“小亮会找不着对象?”老妈那样子好像她比吕强还了解梅小亮,“那是小亮不找,看不上。要不就凭小亮这人品想找个什么样的没有啊?”老妈特意说‘人品',以示她看中的不是梅小亮的外表。
“阿姨,我是真的找不着!要是您跟前有合适的女孩儿,就给我介绍一个吧?”梅小亮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说道。
“那还用介绍吗?这不是放着现成的吗!”吕强马上起哄道。
“就是!要不趁着双方亲友都在,我们今天就把这事儿定下来吧?”李军也笑道。
梅小亮看看我,光笑不说话。
“你要没胆量,张猛可就不和你客气了啊!”吕强对梅小亮说道。
“张猛估计早就有此心了。”
同样是单身,可却没有人拿华永利开玩笑。我用余光瞥见华永利出去接了个电话,又回到桌前坐下,接过三姐递来的茶,慢慢的喝着,偶尔向我们看过来一眼。那样子,好像我们只是偶然相逢在这间客栈里,他远远地打量着我们这群无聊的人,目光是那么疏远,冷漠,与己无关。
梅小亮装出一副被激起来了的样子,撸了撸袖子,一拍桌子站起来,旋即又坐了回去。
吕强他们一阵哄笑。
我也跟着笑,一抬头看见老妈正看着我,就再也笑不下去了。
老妈一直在邻县待到工程结束才和我们一起回去。华永利说明年不用在此常住了,我们就把该拿的东西统统打包,几辆车后备箱都塞得满满的。装不下的,就都锁在了我那屋,我那屋明年四月份房租才到期呢。
我把钥匙交给三姐,让她没事的时候经常过来看看。终于要回家啦,我们都兴奋的有些迫不及待,只有三姐泪眼汪汪的跟在我们身后一步不离。“放心吧三姐,明年即使我们不来,也会有别人来的,你的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就放心吧。”我对三姐说道。
“我是舍不得你们!”三姐道,“你说这在一起都两年了,处的就和一家人一样,你们这乍猛一走了,我这心里……”三姐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三姐,你什么时候要来市里,就给我打电话。”我搂着三姐道。
“你也要经常来看三姐。”三姐像个孩子似的瘪着嘴道。
“好!”我点头道,“只要他们一有车过来,我就来看你。”
从邻县回来那一天,在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我无法形容心里的那种沮丧。只是十几天没人,屋里却像刮过一场沙尘暴,整个被灰尘覆盖。惨淡的光线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照进来,就像一面照妖镜,让我一下看清了我原来一直生活在这么一个破败不堪的地方。
邻县租的房子虽然只是简单的装修,但也要比我们这个寒酸的家好上几十倍。
看得出,老妈的心情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但老妈什么也没说,放下东西就开始收拾,整整收拾了一天,家里才又恢复了原先的明净可爱。
“怪不得人家说人是房楦子呢,”老妈长吁一口气道,“这有人住和没人住就是不一样。”
而我却像倒时差一样,过了好几天才适应了家里没有卫生间这个现状。
一回到市里,我这个大内总管就彻底赋闲了。人们撒着欢儿的一哄而散,除了梅小亮和吕强偶尔来个电话,其余的人一律踪影全无。
这天和老妈上街,坐在出租车上,看见一片新建成的小区,淡粉色的墙,白色的窗,一间一间,一栋一栋,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时候盖起来的?以前怎么没注意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区?”老妈问出租车司机。
司机师傅笑,“那是你不常来这一片儿。早几年就开始盖了,这不才完工。”
老妈看着外面闪过的楼房道:“现在这好多地方都拆的认不出来了。”
“那是!”司机师傅道,“别说你们了,我们一天的在这街上跑,都有好多地方不知道,现在咱们市,光已经入住的小区就有七十多个!这还不算没有交工的,你说,谁能记得住?”
七十多个小区,没有一个是属于我和老妈的,七十多个小区里有那么多的房子,却没有一间是我和老妈的家。
“……七十多个小区?能有这么多?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给你数啊……”
老妈和出租车司机的说话声好像离得我很远。
窗外那些齐齐整整一模一样的房子看起来是那么单调,单调的没有一点特色,远远的看着真像是一排排鸽子楼。要换做我以前那清高的眼光,对这样的地方可能根本不屑的一顾,但是现在,我只有羡慕,对所有住在这鸽子楼里面的人的羡慕。
我不禁奇怪,这比比皆是的楼房里都是些什么人在住着?他们是有什么天赋异禀或者通关许可?而我和老妈又是被什么限制着?
“……哼!我看这房价啊还得跌!这满大街都是楼房了,卖给谁去?”司机师傅摇着头说道,“小平米的换大平米,步梯楼换成电梯楼,倒来换去的还不就是这些人?我看啊,这楼房迟早得和这两天的白菜一样,得烂一街。”
“再烂也还是有人住不上。”我说。
我是自嘲,司机师傅却以为我是在反驳他,笑了笑说道:‘那是!那是!现在这有钱的人呢,是房子多的住不了,没钱的呢,是想要一间都难,这就是差距啊!’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小刘的大嗓门儿在后巷里嚷嚷。小刘身材短壮,活像一名举重运动员,胳膊腿上都是圆鼓鼓的肌肉。尤其小腿,健壮的都有些畸形了。走起路来脚尖向里抠着,看着笨拙却十分有力。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即使只用正常音量在后面巷子里说话,我们家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通常小刘这样高声二叫的有两种可能,一是和人吵架,再要不就是又有什么内幕消息,要停水或者是停电---最近,邻居们最关心的还是拆迁又有什么新动向了。老妈于是忙穿好衣服出去打探。小刘是这巷子里的名人,凡是从这巷子里经过的人没有她不认识的。每天除了打麻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大多都用在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上,所以消息来源极多,这方圆几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拆迁也一样,总是能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就站在自家门口,向过往的邻人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做义务宣传。
所以,邻居们一听见小刘在巷子里滔滔不绝,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我家的洗脸池就在换气扇的下方,能听见后巷里人越聚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我一边洗漱断断续续的听见在说什么修路,看来还是拆迁的消息。
我的心一下落在了肚子里。管他呢,不管是大道还是小道,只要有消息就比没消息强,在我听来,这些叽叽吵吵的声音和喜鹊叫的寓意差不多,反正都是预告好事的,听得让人心里踏实。
正想着梅小亮说话果然靠谱,听见老妈回来,我忙探出头来问:“老妈,小刘是不是说要拆迁了?”
“拆什么迁啊!要修路了!”老妈垂头丧气的说道。
“那修路不是更好吗!可以直接给现房,不用等回迁。”我说。
“你知道修什么路啊,就回迁!”老妈翻了我一眼道,“是要修我们门口这条路!”
“啊?门口这条路不是不修吗?”我也一下泄了气,“前阵子小刘不是说她亲眼看见领导来视察,说这片儿是拆迁区,暂不修路吗!”
“那谁知道呢!小刘说她昨天下午看见有人在巷口贴了张告示也没留意,今天想起来过去一看,上面写的是要修路了,让居民们配合。”
“怎么能这样呢!这一会儿一个样儿,这些领导们还到底有没有个准谱啊!”
“谁给你准谱?”老妈道,“现在住在这儿的除了租房住的外来户,就是一些连工作都没有的人,叫天无门,叫地不应,谁会来管你?”